叫声妹妹，我心里满是深深的忧伤深深的痛

那年秋天，灿灿的阳光洒下，照得校园也灿灿的美。

排队填报到表，不长的队伍忽然骚动后退，张望的我，被前面一个女生的身子碰着，我一笑：“别碰我的大肚子！”便闻朗朗的笑声漾得阳光也颤动起来。

就在转身的瞬间，一双大大的眼睛，亮在我心里；一个甜甜的笑容，醉在我梦里；一个高高的胸脯，挺在我眸子里。

这是一个可人的女生。

秋的阳光灿灿地洒着，我惊诧女生也灿灿的美。

晚上，我更惊诧女生竟与我同在这个进修班，莫非是上天善意的安排，让我今生与她有一段尘缘？

自我介绍中，知道她有一个好听的名：茹。茹也知道我有一个好记的名：诚。

黑色里，茹的大眼睛如秋夜里清粼粼的星光，让我的双眼不再盛满忧郁。她走在回宿舍的路上，倏而转头一粲：“诚同学，有空到我们的宿舍来坐坐呀！”挽着她的老乡走了，留给我一个梦的背影。

此后的校园生活里，我便与茹成了最好的异性同学。刚开学的那些个晚上，我拉着同桌，从一楼爬上四楼，在茹的床上盘腿一坐，喊一声：“打‘拖拉机’（一种扑克的玩法）的来哦！”常常是茹拖着她的老乡来应战。我与茹，我的老乡与她的老乡，“拖拉机”打得天昏地暗。待我们从女生宿舍下来，铁门无言地拒绝出入。沿着水管往下溜，老乡身子敏捷，可苦了我这一身胖肉，每一次都是胆战心惊的，尤惧看守的阿姨逮住，送到政教处，那个瘦高瘦高的副主任就会用一双贼亮贼亮的眼睛从头扫到脚，仿佛我们做了男娼女盗的事。

茹就像秋天里熟了的苹果，怎么看怎么可爱。她会在课室里挨着我坐下，听我讲一些与学习无关的故事，不经意间，她的手就拍到我的身上来，惹得全班人的眼光聚光灯般的射过来，她却若无其事地走了，还转身留给我一个灿灿的笑容，映得我脸若桃花。

我便有了桃花心事。昼昼夜夜，晃动的是茹的身影，梦见的是茹的笑容。同桌笑我：“你怎么老看门？”茹坐于靠门的第一张桌子。

骚动的季节没有平静的风。我的目光不能没有茹的牵引。冬日的一个周五，茹在我背后“嗨——”的一声，然后就拍拍我：“周末去哪啊？”我决定邀她到校外的餐馆，共进烛光晚餐，然后，在醉意朦胧中，开放我的桃花心事。

茹穿戴一新欣然前往。她的碎花连衣裙在夕照中飘扬成我眼中的情诗。我们在进进出出的校友们艳慕的目光中，把晚霞中的影子拉得缠绵而悠长。

餐馆的小包厢里，摇曳的红烛中，我静静把茹凝望成千年仙女。茹看跃动的烛火，我看仙女的眼睛。平时话多的我们，此时，沉默被我们读作冬夜里的至美。我知道，目光是一种深邃而无言的交流。

玻璃杯里的啤花绚烂。茹的两颊绯红。我的双目含情。

我听见了桃花盛开的声音。

想都没想，我抓过茹的手。茹抽身而退：“诚，别这样。”

“茹，我喜欢你。做我的女朋友吧。”

“可是，可是……”

茹呷一口啤酒，白花花的沫布满两唇。她低首抚杯，不敢看我。

“我是真心的呀——茹，难道你不喜欢？”

“可是，可是——诚，我在家乡已有了男朋友。我不想欺骗你，更不愿欺骗我自己。”

“这是理由吗？”我扳过茹的身子，“茹，看着我，用你的大眼睛看着我，我要和你的男朋友竞争！”

跃动烛火中，我们把晚餐吃得漫长而温馨。

回到校园，我送茹到宿舍。她的舍友在我们踏进门与我踏出门的一瞬间，都投向意味深长的一瞥。

冬去春来，我与茹依然在同学们“关注”的目光里，发展着超越同学间的友谊。我知道，春天来临的时候，桃花要开了。

茹却执着地回避我的心事。每一次要牵她的手时，就说：“诚，别这样。我的手已被一个男人牵了三年，我不能有负于他。”

“那为什么你还要对我这么好呢？”我的眼里总有一缕缕早春的雾气罩着。

“我只是把你当作心目中的大哥。你是知道的，我家没有男孩，我多么想拥有一个哥哥呀！我们做兄妹不是很好的么？”

“可是，可是——我要的是妹妹，更要的是情人。”桃花会夭折在乍暖还冷的季节吗？

晚自习后，我一个人坐在后面唱苏芮的《牵手》：“因为爱着你的爱，因为梦着你的梦，所以悲伤着你的悲伤，幸福着你的幸福……”情动于心，泪眼盈盈，茹的身影消失在蒙蒙春雨中。

“——也许牵了手的手，来生还要一起走；也许有了伴的路，今生还要更忙碌……”另一个声音响起，抬望眼，茹正泪眼花花地看着我。

“诚，下去吧，要关灯了。”

课室了无一人。我抓起她的手：“别欺骗自己了，其实你是爱我的，茹。”

灯熄灭了。整幢教学大楼一片漆黑。我牵着茹的手，慢慢地一起走。

明天又是周六。茹说：“我男朋友明天来看我，我们一起吃饭吧，就在上次我们吃的那家。”

第二天上午，茹从宿舍把我从床上拖下来走到校门口时，她的男朋友冲我友善地笑笑。我向他伸出了礼貌的手。我们握着。两只都握过茹的手，此时只感到有力。

早春的田野有一种明朗的美。我的心却是一片悒暗。茹的男朋友瘦瘦小小，却很健谈，满脸荡漾着春的喜悦。

周日，他和茹来向我告别。我们又握手。他盯着我，目光仿佛是一道犀利的剑，刺得我矮了三分，却听他说：“谢谢你照顾茹！”

这是什么话？我向他们挥挥手，祝他一路顺风。

看着他们牵手在我的目光里走远，我知道，在这个春天里，我已听不到桃花盛开的声音。

心如止水。我决意埋头书本与稿纸中。茹的美丽成了我眼中的忧伤与心里的痛。

常常透窗而望，迢迢关山之外，是我的家乡。我只想早点结束学业，站在家乡小学的讲台上，教孩子们唱《长大后我就成了你》。

然而茹却如春天里的花朵，容不得我拒绝。她照样地拍着我：“诚，你怎么不理我了？”

“我要忘记你。”

说这话时，我的目光在别处。

茹便郁郁地走开，从此不再理我。

临毕业了，同学们互相写同学录。茹捧着同学录到我桌前：“诚，你也写一个吧。”

写什么呢？情如春水，却不见了桃花；爱如秋枫，却满染霜晶。罢，罢，罢，拽过同学录，龙飞凤舞般地洒下一片墨迹：“茹，你我相识相交，是尘世中的一段缘。可惜，这缘不是来得太早，就是来得太迟。红尘有爱更有怨啊！临别之际，叫你一声妹妹，可知我心里满是深深的忧伤深深的痛？从别后，莫相思，好好爱人，终会被人好好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