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重伤

时间: 2005-11-23 00:00:00 来源:  点击: 0

有时他们觉得情欲如同潮水般汹涌,令人无处躲藏,因为相爱,所以从不觉得肮脏。直到分开,好象有许多的话还没来得及说。

他仍记得,人群中第一次看见她,她的眼神那样安静清澈,没有一点光彩。那一刻从未想过自己的一生逃脱不了她的干系。在命运面前,不知道自己正在被操控。

他仍记得,自己进安检时,她的目光跟随他在人流中移动,他却没有告诉她自己要和她分开。人流中被驱使,不得不向前走,虽然有时很想停下来。

他仍记得,分开很久后,她在电话中说:皓文,你要记住,在这个世界上我是最爱你的,没有任何人能比得上。

只是命运注定,一个人向左走,一个人向右走。有时会同时推开一扇门,却是一个人进,一个人出。一幕幕就像是一场无声电影,没有人注意,只有寂寞在他们中间不停的渲染和荡漾。

他收到了她的第一封邮件,来自凌晨两点,那时天还没有亮。她说:黎明前的一刻似乎无休止,黑暗几乎让人失去信念和理智。他知道了她开始上网,并且常看到她整夜在线。上网,曾经是她最不愿意做的事情。

他看见她在论坛贴的帖子,说:这冬季的第一场雪,一个人走在路上可以感觉到内心一片空白,不禁想起那个在冷天握着我的手放进他大衣口袋的男人,他不在我身边了。曾经无论分开多久的时间,多远的距离,心里清楚终有一天他会再见面,我们陪在彼此身边,未曾放弃。只要回头就可以看见熟悉的身影和明亮的眼神。而今,转回身,却只有一片荒芜。

他匿名回了帖子,说:会有另外一双手,握着你的手防进他的口袋,只是他们出现的时间不同。

她发帖子,说:也许会有,只是我不想要了,因为另外一双手不是他的。

他轻点鼠标,在自己的OICQ里加进了她。她的网名叫“风”,她说希望自己有风一样的姿态,不被任何人,任何事束缚。

清晨,她拉严窗帘躺在床上沉沉睡去。

清晨,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照在他的脸上,他不得不睁开眼睛,起床上班。

傍晚,她在大街上漫无目的的向前走,坐在肯得基咬着汉堡。

傍晚,他走在回家的路上,肯德基的大厅灯火通明。

深夜,她坐在床上打开手提电脑。

他说:嗨!聊聊好吗?

她说:好。

他说:我看见你的帖子,你在一直对一个人说着一份爱。

她说:是我从前的男朋友。

他说:能讲讲吗?

她说:只要有时间。我发的帖子不知道他是否能看到。

他说:爱情是什么?

她说:爱情就是放手让他过他想过的生活,追他想要的幸福。

她发给他一首叫《断点》的歌:我吻过你的脸/你双手曾在我的双肩/感觉有那么甜我那么依恋/每当我闭上眼我总是可以看见失信的诺言全部都会实现。。。。。

他知道,她是爱自己的。她却不知道,自己OICQ里面那个叫“闻”的人就是她从前的男朋友,自己一直在网上寻找等待并且想念着的人。

茶楼临街的落地窗,她看着一对对情侣从窗前走过。如果他还在,他不会让她一个人在这里喝茶,他会把手放在她的脖子后面,像拎猫一样拎着她走在大街上。

写字楼里,他喝着咖啡,听着电话。

她把头轻轻靠在公车的窗子上,雨顺着玻璃流下来,划出一条长长的痕迹。她下意识的摸摸自己的脸,那上面似乎有长久以来眼泪留下的痕迹,没有人知道,她这样想念他。

每天,她打开电脑,只是静静的坐着。她知道他在这网络上,她只想有他陪伴,却只剩下这样的形式。似乎每天活着的目的只是在于默默等待黑夜拉开帷幕,自己轻点鼠标来到这虚拟的世界。

闻:你在吗?

风:在。我今天拍了一些照片,Email给你,想看吗?

闻:想。

他打开信箱,一张是天空,蓝得一片荒芜;一张是马路,灯火通明;一张是电影院的建筑全景;一张是一条江的两岸。他心里忽然一紧。

闻:我终于了解了你和别人的不同。

风:说来听听?

闻:别人的照片里都是活生生的人。

风:天空蓝得荒芜,马路灯火通明,电影院是我和他去过的地方,站在江边想起佛说过从此岸到彼岸路途漫长而艰辛。这城市的繁华会在转眼间变成空白。

闻:有谁还相信爱情?

风:我相信也许我们曾经真的爱过。只是那是一场盛放的烟花。

她曾问过他,二十年后你是否会记得我?他说,如果我还活着,就一定会记得。

他拉严窗帘准备睡觉。

她在KTV里,在大家的助威声中喝掉了一瓶啤酒,放下酒瓶,她对侍应生说:再来一打。

没有人知道她这样伤心,她把心中的爱藏得滴水不漏。没有人知道她彻夜不眠上网自言自语,她从不对人说。没有人知道她对着各种各样的景物按动快门,她很少给人看这些照片,因为没有人了解她的照片里面为什么没有活生生的人。

爱情总是在当事人没有准备好的时候就偷偷来袭,防不剩防。当发现来袭准备去还击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时间去想如何保护自己。

她仍记得第一次看见他,用她一贯的眼神,他提着公文包站在门口,拘谨的把头转向别处。

她仍记得送他进机场,通过安检时他回头挥手,她的目光跟随直至不见。

一直到最后,他未曾对自己提及分手二字,有的只是他无声的消逝,蒸发在茫茫人海之中。

闻:怎么你每天都上网?

风:我无事可做,不知道该怎样继续生活。

闻:找份工作,按时上班,睡觉,吃饭,不上网。

风:那我就再也感觉不到他了。

闻:结束了。他也许在某个角落默默的注视着你,给你祝福。

她下意识的回头看了看身后,黑漆漆的,什么都没有。

风:我可以为他活,为他死,就像一场缠绵的梦,醒来后两眼空空。

沉默着下了线,天空开始发白。

他在脸上抹着须泡,想起她发的帖子:清晨他拉着行李箱吻我,脸上有吉列须泡的味道,几天后他就又回到我身边……我看着他进了安检,直至不见,以为他会再回到我这里,却没有。我们仍活在这世界,但我却再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做些什么……也许我在睡觉,他在吃饭;我在公车上,他在看报纸;我泡在游泳池里,他在上海开会;我在看茶杯的片刻,他正从茶楼的窗子边经过。他停止了动作,因为在脸上剃出了伤口。此刻,她刚锁好门,拔下钥匙。

周末的傍晚,他在网上问:风,你在吗?没有回应。一直到深夜十一点,他拿起了手机,想了很久,拨了她的电话。这一天他们分开一年半。拨错了,不是她接听。又试着拨了一次,他以为他会牢记这号码一辈子,只是现在一时间有点想不起来了。

KTV里,她的电话响起:我吻过你的脸,你双手……她把《断点》这首歌设为来电铃声。

“喂”话筒里传来她厚重的声音。有几分醉意,周围很吵。

“小美,是我。“他说。

”我知道,你是皓文。“她说。

”你在哪里,这样吵?“他说。

”喝酒“她说。

”怎么你有心脏病你自己忘了,不能喝太多的酒。“说这话时他想起风曾经在网上对他说自己和朋友去喝酒的时候总是不醉不归。

”没事,皓文,我想念你。“她的声音变了调,带着哭腔。

”你玩够了打电话,我去接你,别喝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说。

她不再喝了,朋友说也好,待会儿你帮我把车开回去。

她想着即将见到皓文了。

她半拖半拽的把丽筠塞进了副驾驶的位子,这是她拿到驾照后第一次开车。她没有自己的车。

丽筠在旁边边哭边说自己的老公有了外遇,说他身上有别人香水的味道。小美边努力集中精神开车边想:假如和皓文生活在一起,他是否也会有外遇,毕竟他这样有女人缘,而皓文是否也会觉得选择了我而对自己的女朋友有所亏欠。她说,丽筠,求你安静点,我没比你少喝酒,我头晕。丽筠不再说话了,只是哭。

红灯,她们并排停着一辆出租车,后排坐着一个女孩,把手搭在空荡荡的车座上,很苍白的手。她想最后一次送皓文去机场,他们一起坐在出租车的后排,他一直拉着自己的手,舍不得放开。他表现的那样不舍,自己却未曾从中察觉到一丝离别的痕迹。在安检前,他的拥抱和每次一样,分手二字,他绝口不曾提及。如果他肯给一点遇见,相信那一次自己会抱得用力一点,长久一些,以便知道最后的拥抱自己可以使出多少力气。

身后传来汽车喇叭声,好象响了很久。绿灯,好象已经亮了很久。她没有发觉。打了转向,拐进了一条小街。

她看见了警车和交警的手势,她停下了车。拔下车要是塞进腰带里。下了车。

”驾驶证,谢谢。“

她取出钱包,把驾驶证给了交警。

”喝酒了?“交警问。

”没有的事。“她说。

”把车留下,钥匙给我。“交警说。

她的电话在响。

“钥匙在她那里。”她说着将手指向车里的人,却发现那里空空如也。

“那么你留下,或者把证件留下。”

于是,她留下了驾驶证和身份证。

电话在响。

“小美,你在哪里?”皓文说。

“我酒后驾车,被扣了证件,在xx街。”

“我去找你。”皓文说。

远远的他看见她坐在马路边,穿深色牛仔裤,黑色背心,长发披下来,手支着下巴。他下了车,打开后面的车门,说“我送你回家。”她站起来,看也不看他一眼,转身就走了。

他付了车钱,让车走了。自己追了上去,和她并排向前走。一年半以来第一次见面,距离这样近,他仔细看了看她,然后一贯的微笑。

她忽然站定,望着他说:“你能不能不这样对我笑?你能不能不什么也不说?”接着眼泪便流了下来。

他们面对面站着,他双手插在耐克裤袋里,局促不安。她伸出纤瘦的双臂,抱住了他。于是他抽出双手,抱住了她。她在发抖,哭了很久。

他们开始慢慢的向前走。手拉手。

“皓文,你一定要对我讲真话,你爱我吗?”

“小美,还要我怎么说呢?我只是没有办法证明。我是爱你的。”

“可是,我想和你在一起啊!”她说

“我没有办法。”他说

“你知不知道,和我在一起你会很幸福?”她说

“我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知道。”他说

站在立交桥的最高出,下面是这城市马路的灯火阑珊。他拥抱着她,嘴唇贴在她丝缎般的长发上。这样一个像水的女人,对爱情的执着却像岩石一般坚硬。他自己的心里轻轻的说。

平静了一会儿后,小美问:皓文,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我们才可以在一起?假如你要我从这里跳下去,我决不犹豫,连眼都不眨一下。她指着桥下。皓文的心忽的一紧,疼痛蔓延到全身,他紧紧拥抱她,不舍得放开。“小美,我可以拿什么给你?我还可以拿什么给你?”

凉风习习的夏日夜晚,他们牵手走在大街上。情景像极了那首叫做《断点》的歌:静静的陪你走了好远好远连眼睛红了都没有发现/听着你说你现在的改变/看着我依然最爱你的笑脸/这条旧路依然没有改变以往的每次路过都是晴天/想起我们有过的从前泪水就一点一点开始蔓延/我转过我的脸不让你看见深藏的暗涌已经越来越明显/过完了今天就不要再见面/我害怕每天醒来想你好几边/我吻过你的脸/你双手曾在我的双肩……

“皓文,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不肯给我预见,不告而别?”她问。

“其实回来后本打算找你,但是情况有了改变,我女朋友家提出结婚,之后两家老人正式见了面,我不知道怎么样对你说……”他答。

她平静的向前走,像是没听见一样,没有一点的反应。这很出忽他的意料。这也许应该在他的意料之中。她压抑了太久,致使心如死灰,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借着路灯,他看见她的眼泪一串串滑落。

“小美,我……”

“皓文,别说了,我了解。”她说。“只是我爱你,我真的想和你在一起。”

她的电话响了——“我吻过你的脸,你双手曾在我的双肩……”原来她把这首歌设置为了来电铃声。他想象着每次她的电话响起时她听到之后一定是一阵疼痛。他不知道她这样做是为了提醒自己不要忘记还是为了想让自己麻木。

“丽筠呀!你到家了吗?”她说。

“我在家,我老公也在,我打过招呼你去帮我把车开回来停在你家吧,别让我老公知道了。就这样了。”丽筠说完就挂了电话。

小美说:“皓文,我送你回家,然后我去取车。”

“那我和你一起去吧。”他说。

“那也好。”

上了车,小美发动了引擎。打开音响。清脆的钢琴声。一首叫做《天黑黑》的歌。他们都不说话,歌中唱到:我爱上让我奋不顾身的一个人……她边开车边哭。

她只想说“皓文,我爱你。”但是这份爱已经不知道该怎样表达。

他只能说“我没有办法。”但是着份歉疚也不知道该怎样表达。

她一直看着前面的路。

他一直看着她。

车停在皓文家的楼下。她熄了火。他没有动。

“皓文,你该下车了。”她提醒。

“你要小心开车。”他说。

“皓文,你对我说分手吧。”

他看着她,动了动嘴唇,没有发出声音。

“皓文,我一直上网,自言自语,我不知道哪一个是你,但是我知道你也在,我知道你一定听得到。”她说。

“其实,在你的OICQ里面……”他说

“别说了,这已经不重要了。”她打断了他的话。

他转身拥抱了她。她抱得很紧,手臂因为过分用力而发抖。他知道,她不想放开手。“皓文,你要记住,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是最爱你的,没有任何人能比得上。”

皓文下了车,“砰”的关了车门。小美伏在方向盘上,泣不成声。

她知道,皓文就站在离车门不远的地方,在自己没有走之前他是不会转身离开的。她想打开车门下去,再次拥抱他,但却挪不动自己的脚。因为再次拥抱了仍然更改不了这样的结局。最后的拥抱,她终于知道了自己可以抱得多紧,却不能永远这样抱下去,终究还是要放开手。车门边的他在不久的将来就会成为别人的丈夫。只是自己仍这样爱他。

她发动了车子,开出了市区,绕道回家。她想兜兜风,或者把车停在空阔的公路上让自己静一静。

市区外的公路上车很少。她一直在听那首《天黑黑》——我走在每天必须面对的分岔路/我怀念过去那些单纯美好的小幸福/爱总是让人哭/让人觉得不满足……

此刻,他进了房间换过鞋开始冲凉。

她想着曾经的冷天,他握着自己的手放进大衣口袋。

此刻,他擦干了头发,点了一支烟,打开电视,睡不着。

她耳边响起他的话:“提出结婚,两家老人正式见了面……”

此刻,他关了电视,躺在床上,深深的吸了口气。

她想起刚刚他的嘴唇停在自己的头发上。

此刻,他正在打她的电话,无人接听。也许已经睡了。他想。

几个小时后的清晨,他开着电视,然后涂了须泡走进了卫生间。

一些无关紧要的新闻,一条接着一条。说着什么今天凌晨在市郊,一辆雪佛莱吉普车与迎面快车道开来的货车相撞后翻到了路基下。驾车司机当场死亡。现场找不到任何可以证明驾驶者身份的东西。

他打好领带,出了门,下楼的时候电话响起。

“小美,早啊!”他说。

“请问这个号码的主人是谁?”一个男人的声音。

“我叫张皓文,你是谁?”他说。

“是这样的,我想知道你着在接听的电话来自谁,今天凌晨郊区的车祸现场……”

他的脑子“轰”的一下一片空白。

“我们在现场找到了这手机,最后通话的号码是你的,我们想你可能是司机认识的人。”

“她怎么了?司机怎么了?”

“死了。”

“小美,小美,她叫叶小美……”

电话那端还在说着什么,但是他听不见了。

打开电脑,风的头像还在,他却忘记了最后一次聊天的时候他们都说了什么。

他没有去参加她的葬礼。

一个多月后,他收到了一个邮件。里面有几个本子和一张字条:“皓文,我是小美的叔父,整理她的东西时看见了这几个本子,每本的第一页都写着`属于皓文`,于是就按照她通讯录上的地址寄给你,希望你收到后回电XXXXXX号。

是小美的日记。

分开这一年半里,小美的母亲去世了,她在日记中写到:世界上唯一一份可以抓在手中的爱也失去了,从此这空荡的房子里就只有我一个人了。

他仿佛看见小美一个人坐在黑暗的起居室里,那么无助。那时侯她那样需要自己,而自己在什么地方,做些什么,他想不起来了。

每本日记,每一篇都提及自己。小美说:我爱皓文,却只有这种结果。我想假如可以和他一起牵手走到时间的尽头,那么我相信这一路上我会很幸福。”

新年时,小美在日记里说:“窗外,最灿烂的烟花,最爱的人不在我身边。”

他仿佛看见小美穿黑色羽绒服,系橘色围巾,上了公车投过币。下了车,从背包了拿出相机,选好角度按下快门。

小美在日记里说:“叫闻的网友看了我发给他的照片说我的照片里没有活生生的人。我对他说,我在拍我爱的人生活的世界,在他的世界里我已经被他放逐了出去。”

未曾分手时小美说过:”无论日后是否天各一方,我们一定要知道对方的联络方式。“那是否在一起时,她的心里就已经在承受分离的煎熬。

小美在日记里说:”人群中,他身上仿佛有我前生留下的痕迹,不知道未来几年,几十年,几百年,几千年后的某一天,茫茫人海中我们是否会再次驻足,凝视对方。“

传说,生命的一个轮回是一千年。爱情的一个轮回是七年。小美终究没有等够七年去面对爱情的又一个轮回。

在这个七年里,有一天,丽筠离了婚。

在这个七年里,有一天,他站在教堂里,眼前是那个夜晚小美站在立交桥的最高处说:”假如你让我从这里跳下去,我决不犹豫……“她还说:”在这个世界上我是最爱你的,没有任何人比得上。“这时,忽然有人轻轻碰了他一下,他回过神来,神父微笑看着他说:我在问,你是否愿意让你身边的这个人成为你的妻子?

他想了想平静的说——我愿意。

下一个七年,谁知道又有什么样的事情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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