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酸的浪漫

这是一种为了遗忘的回忆，一种惧怕纪念的思念。也许平淡的叙述隐藏着一种逃避，庆幸的言辞深埋着一种安慰。但我只是想对自己经历的时光做一个总结，回忆，忧伤，然后大步开始新的历程。就是这样年少的过往，总是固执地期待一种让人震惊的执著跋涉过程，可碰到的常常是信誓旦旦的开头和不如人意的结局。

走在七月耀眼甚至可以说是刺眼的阳光下，我看到一群群高三毕业的学生，看着他们青春的面孔，斑斓的表情，我的回忆在阳光下轻易地被洞穿，那一刻我突然觉得沧桑而难过。我以为我已经深忘了的一切潮水般地汹涌而来，我想起我在跳跃的日光灯下度过的日日夜夜，想起每次拿到成绩单时或惶恐或平静，撕裂与疼痛，想起我以为我已经遗忘了的高三。

遗忘？真的会吗？

是啊！有些话自己现在说起来心都痛痛的！

想起那年那月……

我以为毕业了，我会有足够的激情，像劫后余生一样的欣喜若狂，可是，没有，丝毫没有。走出郁闷的考场，坐回我的教室的那一刹那，我感到心痛，手足无措。我想，生活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无法选择。当我想选择逃离魔鬼一样的高三的时候，我无法选择；当我的不舍汹涌而来，想选择再停留些日子时，我还是无法选择。

这一切来得让我措手不及。

于是，我的眼泪在悲壮的情绪里反反复复游走，企图寻找一条出路，让我可以安心的离开。

然而没有！找不到！

……

我就那么坐着，以不变的姿势，不变的表情——回忆，回忆那年那月我未成熟的脸，年轻的眼，落寞的笑容，花朵般的伤痕。所有的往昔澎湃地向我袭来，淹没我所有的平静与安定，让我陷到深深的多愁伤感中。我的高三是宁静与喧嚣，期待与失望，奋斗与落寂的抗争，抗争出一幅让人心酸的绝美的图画。绝美到每个经过的人都会指着画中的孩子说，我心疼她。

我的高三啊……

那一年，我是个有悲泣有欢笑的孩子。一直以来，熟识却不了解我的人,认为我是个冷漠而自负的孩子；了解却不熟识我的人说我是个爱笑质朴的孩子。他们都没错，我是个性格复杂的双鱼座女子。我经常笑，甜甜的让人心软的笑容。可我并不总是快乐，也许这许多笑容背后隐藏了一种复杂的忧伤。常常我感到悲伤，眼角眉梢却挂着美美的笑意：而当我快乐时，泪水却轻易可以流满我的脸庞。

在别人眼里我是个美满温暖的孩子，有着幸福的家庭，优秀的成绩。我常常拿着令人咋舌的成绩单，享受一切美好的赞誉。按理说，我应该很快乐。我也真的很快乐，为一些小小的幸福而快乐。可那些笑容背后总隐藏了只有自己才能感受的疼痛，仿佛一把小刀皮肤上缓缓划过，留下很细，却很深的伤痕。这种隐约但持久的疼痛，有时会被忽略，有时却会翻腾着汹涌着向我奔来。

于是，我常常带着刺痛趴在教室的窗台上望天空，这时我会感到幸福的寂寞。像安妮说的，当一个女子抬头望天空的时候，她只是寂寞。

我总是在此刻看到窗外飞扬的柳絮和一行行的飞鸟，它们是从远方来，带给我一些我无法懂得却可以感知的暗示吗？我这样问自己。每每这时我总会想起北京，想起我一直钟爱的北京，紫禁城的红砖碧瓦是整个北京的神秘的象征，夕阳下的护城河水变得浅浅淡淡，茶肆里一把京胡拉起了西皮二黄，几个票友唱起了熟悉的《定军山》。这一切在此刻在我的脑海里如此清晰而明朗的浮现。

在大多数同龄的孩子固执地向往上海那个奢华而迷醉的城市的时候，我却依然执著着我的执著。于是总会有人问我为什么，没有为什么，哪有为什么。这个世界本来就太复杂，喜欢一个事物为什么偏要费尽心机地来找个理由。

于是，整个高三，我在一种近乎残酷的气氛里，在一种仰视凝望和低头冥想里，想着遥远有格外清晰的未来。我想那个有着各种肤色的人往来游走的大学，在夏日的午后或者冬日的夜晚看那所学校的招生简章，看那美丽的校园风光，然后内心兵荒马乱，表情却依然冷漠。我发现焦躁和失望一点点在我的青春的脸上刻下痕迹，而我面对那把刻刀却无能为力。

我喜欢与世无争的人，就像类，可现在，我竟然也在为了一个遥远的梦想踏着别人的肩膀向上爬，在泯灭自己的同时也葬送了别人。我不知道还能撑多久，但时光的碎沫常常在我即将放弃的时候送来那首歌——再苦再难，也要坚强，只为那些期待眼神。这时，我会选择在夜空下独自流泪，那深邃的天空曾给我无尽的勇气，我在下面流的泪也没有人看见。

这样的情绪，注定了后来的结果。

我总会想起，那天，城市的夜空放起了焰火，那些炸响的声音在我耳中听起来是那么的空旷和辽远，仿佛全世界人都在欢庆着什么，而我站在天涯海角，站在千山万水之外。北京申奥成功那天晚上，苇萱打电话来，叫我听她手机里烟花绽放的声音，她告诉我她就在北京外国语大学的旗帜下，要我注意看。我笑了笑，说那你一定要跟着录像机跑啊。她手机里的喧闹与电视里的欢歌彼此相和，于是她的声音也变得遥远起来，仿佛她在世界尽头对我说话一样——事实也的确如此。

电视里烟花在夜空飞腾不断飞腾又落下，我听着苇萱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望着窗外漆黑的天空，心里一片空空的难过。苇萱一定不知道当时的我已经与北京外国语大学擦肩而过了，那曾经能够在我心中绚烂如烟火一样的梦最终还是化成一堆模糊的光影四散开来，消失不见。我悲凉地难过。

复读的那一年，我就是在这样反复游走的悲壮情绪中度过的，记得苇萱给我发的一段话：小译，放假回家见你，出乎我的意料，你很不快乐，很不快乐，虽然命运这次薄待了你，可我依然要说，我还是喜欢一年前那个阳光明媚的你，爽朗的笑声和清澈的眼神。只是突然太多的变故出现，于是我看见你笑的时候也一脸落寞，你仰头的时候脸上的决绝更加深刻。我要你知道，当你抬头看天空的时候，那颗最亮的星星就是我。忘记命运的不公，再来一次，好吗？我相信你一定会飞过那条忘川的。

孑然独立在空旷的校园，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什么叫永垂不朽。

于是，那一刻我记住了那些在我绝望低落的时候没能记住的温暖的眼神和柔和的话语。那一刻，我温暖的眼泪淌过冰凉的脸颊。

可是，过了忘川又怎样呢，忘不掉的深刻往昔还是会千山万水地跟着你来回跑啊。第二年，我再一次握紧岁月给我的忧伤。带着时间无法侵蚀的疼痛来到了距家两千里外的这所大学。我常常躲在一段时光的背后，想念一段往昔的掌纹，躲在一个岁月的角落，回忆那些离我而去，或者向我奔来的，让我心心念念记挂的人。我常回头看自己来时那明亮而忧伤的青春，然后，泪流满面。

我有时会想自己是不是一个很坚强的女孩，因为我总是在没人的时候，残忍地剖开曾经的伤口，然后一次次地抚摩，直到疼得落下泪来。可苇萱告诉我，当你认为自己很坚强的时候，你多半是脆弱得超乎了自己的想象。

于是，我不再触摸以前的伤口。我在这所美丽的大学，乖乖地做我的人。有时候，依然会想起哪个我梦寐以求的大学，也许我永远都不能想清楚我曾经且依旧对北外深怀的向往是否理智，但我有理由不为曾经的追求和付出后悔。我偶尔会站在苍穹下，想：北外，原谅我走过这许多年才会去看你，尽管我那时我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尽管我翅膀上那些曾经美丽的翎羽已经所剩无几，可我毕竟带着一颗从未忘怀的心回去了。想完，一个人在夜幕下傻傻地笑，笑到流出泪来。

也许真的如苇萱所说，经历了心如止水的哀伤，人才会明白，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我的日记本上一直留有这样一段话，若不是山高水长路坎坷，怎知道是成长；若不是年少轻狂不能原谅，怎知道爱和恨的差别在什么地方。我常常望着这句话。心酸地微笑。

然后，浪漫地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