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的蓝

中学是在家乡的小城镇里度过的，镇子的天空总是远远的蓝，常常有大群的鸟儿挤着飞过，已记不起是什么鸟了，也许是鸽子。

蓝从省城转学到镇子上是个春天，润蓝的天空下，有团团成球的柳絮在街道上轻舞。蓝挑最后一排的桌子坐下，坐在最后一排的还有高高的我。

我不明白那时侯的蓝为什么总是趴在桌子上睡觉，上课的时候睡，下课的时候也睡，有时候被老师叫醒之后，她就从书包里拿出希奇古怪的漫画书来看，当再次注意到她的时候，又睡着了，浓密的头发散落一头一脸，时间久了，连老师也习惯了蓝那无边无际的睡眠。

蓝也有不睡觉的时候，会在某个清晨，蹲在路边看新生出的小草，眼里挂满晶莹的露珠。会在夏日的黄昏，一个人坐在操场边抬头看天边如血的夕阳。只是从不说话！

每次放学，我会敲蓝的桌子提示她该走了，蓝就拨开浓密的头发看我，慵懒的目光。整理完书包，不声不响的走了。

那天下课，蓝睡着着。我悄悄的拿过她的书包，打开来看，有磁带机，唇膏，线绳，一小把锋利无比的刀，还有一本名叫《南回归线》的书，和几张铅笔做的裸体素描画。看到那些画的时候，同学们都很激动，争抢着看。蓝就突然醒了，一把夺过那些画撕得粉碎。于是教室的上空就有细小的蝴蝶四散飞舞，轻轻的坠落一地，跟着坠落的还有蓝无声的泪水。

从那以后，蓝看我的眼神总是很疲惫。那时侯就有关于蓝母亲的事情在校园里流传：有人说那女人是个疯子；有人说蓝的母亲有很多很多的钱；也有人说蓝的母亲在省城里杀了人来小城避难；更有人说有美若天仙的女人，在夜晚小镇的街口勾引男人，而那女人据说是蓝的母亲。

这些传言对蓝是不利的，同学们都鄙视她，老师厌恶她。开始有同学在蓝睡着的时候往蓝漂亮的外套上洒墨水，在她坐的板凳上放钉子。每每发生此类事情，蓝总是把眼睛投向我，目光里满是疼痛。这时候我会本能的逃避，把头转向窗外，润蓝的天幕里有大片的云彩流动，成群的鸽子叫嚷着飞过。再偷偷看蓝的时候，她已睡着！

有时候，蓝会从书包里拿出一些见所未见的东西。洁白陶瓷做的小动物，或是心形的香囊，傻傻的看。更多时候是拿着秃秃的铅笔再白纸上涂抹，一直到睡着。蓝离开镇子的那天，破例没睡觉，一直在用红红的线绳不停的编织很大很重的结，然后用锋利的刀一点点切割，堆满一桌子嫣红的粉末。微风吹过，坠地成球，在教室的地面上游走漂泊……

第二天，蓝的桌子空着，有同学说蓝回省城了，因为她的母亲被警察带走了。

我打开书桌，有一幅画静静的躺在里面，画中的女子有美丽的线条和浓密的头发。上面写着很深的字迹：“我是温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