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广和箭

唐诗《塞下曲》

作者：卢纶

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

平明寻白羽，没在石棱中。

这里描写的是飞将军李广的一个故事，据《史记·李将军列传》载，“广出猎，见草中石，以为虎而射之。中石没镞，视之石也。因复更射之，终不能复入石矣”。李广夜猎时，见到一块石头，以为是老虎，射箭，结果射中石头，箭深深地插进石头里面，李广天亮时再次射箭，但再也射不进去了。一个人进入一个人的心中也是如此的偶然，就像李广射箭一样，一样的人，一样的箭，一样的角度，但到了天亮（时间不同）就再也射不进。我们注意，“复更射之”此词，就是那一刹那间，进去就进去了，没有太多的理由，我们称之为“缘”。当然今天我们不是讨论爱情，是讨论李广。

王勃在《滕王阁序》曰：“时运不齐，命途多舛；冯唐易老，李广难封。”事实上，在滔滔的历史长河里，几乎所有的人皆把李广当成有才华而无法施展的人物，而王勃只不过是沧海一粟，李广也成了不公平命运的牺牲者的化身。

但我们细想一下，又发现其中颇多争议之处，李广是个军人，他的专业技术是行军打仗，而射箭是他的操作强项，他上祖李信是秦朝的名将，箭法乃家中世代秘授。我们来看美国心理学家马斯洛的需要层次理论。

美国人文心里学家马斯洛（A。H。。Maslow）提出人类有七种基本需要，并指出只有低级需要基本满足后才会出现高一级的需要，只有所有的需要相继基本满足后，才会出现自我实现的需要。马斯洛（A。H。。Maslow）认为绝大部分人只能在爱和归属的需要与自尊需要之间的某一层次上得度一生，估计只有百分之一的人方可成为自我实现的幸运儿。

要知道一个职业军人的自我实现的价值就是沙场杀敌，“孝文帝十四年，匈奴大入萧关，而广以良家子从军击胡，用善骑射，杀首虏多，为汉中郎。”（《史记·李将军列传》）我们把文帝十四年作为他入伍　的日子，那年是公元前（BC）　166，他在行伍自杀那年是在元狩四年，即公元前（BC）119。所以他的军龄一共是47年，在这47年里面，他大部分时间是在驰骋沙场南征北战中度过，他曾参与历史上著名的“马邑之谋”（公元前134年），当时他任骁骑将军，而在景帝三年，公元前154年，在平定“吴楚七国之乱”中，夺敌方帅旗，立显赫军功。后来他参与四次大规模的北抗匈奴军事行动，皆独领一军。即使他自杀时，也是在军营里面，所以，如果说他没有施展才华的机会，我觉得这个说法是不成立的。他一直驰骋军场，命运满足了他上阵杀敌、舒展军事才华的需要，所以马斯洛的需要层次理论的最高层次——自我实现需要，他已经被满足了。所以我们不能说他不幸，当然我们的基础是：以李广本身是以保家卫国、抗击外敌为人生目标的。

假如李广是以封妻荫子、封候拜相为人生目标的话，那他确实是失败者。所以，反过来说，凡认为李广是失败者的人，首先必须假定李广是个贪图加官进爵、荣华富贵的人为前提。

作为李广本人，他的官职在景帝时为郡太守，食二千石。顾炎武在《日知录》卷九·刺史守相得召见条“两汉之隆，尤重太守……当日太守常得召见，或赐玺书，堂陛之间，不甚阔绝。”可知太守地位之赫要。要知道西汉是二级行政区划，郡乃汉的第一级行政区划，可见李广此人在当时历史的举足重轻。同时李广是个名人，不但匈奴，而且汉军对他也怀着同样的敬畏（见黄仁宇《中国大历史》）。

我们在为李广的命运嗟叹时可曾想过，事实上有成千上万像李广一样优秀的职业军人，他们只是士兵或初级将领，但他们为了封建帝国这个庞大的国家机器正常运转，而默默无闻地坚守在各自的岗位上。

我相信真正的悲剧在于才华无法施展，像文革期间不给知识分子阅读和研究、写作，很明显这种心灵的折磨要比肉体的批斗有效得多。而李广不但有这个条件，而且做得很好，所以说李广不算是才华无法施展的人。李广在《汉书·艺文志》载有他射箭的著作三篇，看来他不但是技术操作能手，也是理论专家。他在射箭的领域很专业，但可惜他不知道，致人死命的箭，不是从前面射来，而是从背后。

下面我们来究探他的死因，元狩四年（公元前119）卫青、霍去病率大军进行漠北突击匈奴，李广多次请求出征，汉武帝认为他年老，不许，考虑很久才允许。临出发前，武帝又对卫青进行特别交代，明代王船山在《读通鉴论》卷三《武帝》：“……卫青之令出东道避单于之锋，非青之私也，阴受武帝之戒而虑其败也”。当日武帝对卫青的特别交代的内容我们无从考证，但毫无疑问，这个特别交代在某种程度上要了李广的命。

至于王船山说：“卫青之令出东道避单于之锋，非青之私也”。我不同意这个观点，下面我来反驳这个论点。《史记·李将军列传》：“而是时公孙敖新失侯，为中将军从大将军，大将军亦欲使敖与俱当单于，故徙前将军广。广时知之，故自辞于大将军。大将军不听，令长史封书与广之莫府，曰：‘急诣部，如书’。”司马迁说得很明白了：卫青就是因为公孙敖刚刚失去侯爵，卫青想让公孙敖与自己一道抗击匈奴以立功补过，所以叫李广从右路出发。李广知道情况后，坚决推辞，但卫青是他的顶头上司，以军令压之，东路迂回路远，水草少，对屯兵行军皆不利，李广果然因军无向导迷了路，误了与大将军约会的日期，卫青反过头来要治李广之罪。“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　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最后高傲的李广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宁愿自杀身亡也不愿低头。

我们来看为何卫青会送人情给公孙敖？因为这一点是导致李广死亡的最重要因素，我们研究时无法忽略。《史记·卫将军骠骑列传》载：“大长公主闻卫子夫幸，有身，妒之，乃使人捕青。青时给事建章，未知名。大长公主执囚青，欲杀之。其友骑郎公孙敖与壮士往篡取之，以故得不死。”由此可见，公孙敖对卫青有救命之恩，人情来往，卫青就借此机会报答公孙敖，当然这个人情恰置李广于死地。

李广死后，他的儿子李敢是个健壮而浑身热血的人，这个冲动的年轻人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用拳头向卫青表达他的感情，卫青被殴打后居然把这件事情隐匿起来，不军法处置李敢，可知他是一个大度的人。（《史记·李将军列传》“李敢……怨大将军青之恨其父，乃击伤大将军，大将军匿讳之。”　）

卫青的大度在以后的事件中体现出来，过了不久，李敢跟随武帝从雍（今陕西冯祥县境内），到甘泉宫打猎。卫青是霍去病的舅舅，霍去病用暗箭射杀了李敢，由于霍去病当时受宠幸，连武帝也为他圆谎，对外宣称李敢是被鹿撞死的。卫青果然大度，一个大度的人是不屑用法律来处罚殴打他的人的。

李敢是被谋杀，而李陵是李广的长孙，他的命运也是悲剧，《汉书》所载，李陵出兵是在汉将李广利出兵失败后。而且匈奴单于曾调遣左、右贤王共八万兵力围追李陵，如果李陵与李广利在最初是同时出兵，匈奴绝不可能倾全国兵力对付李陵，要知道当时李陵的兵马只有五千，而面对的是八万的强敌。故李陵的失败是必然的。二是李陵失败的另一主要原因是武帝没有派出后续援军按时接应造成的。（详见《汉书·武帝纪》，《史记·李将军列传》，《汉书·李广传》）

李陵最后水尽山穷而投降，汉武帝即屠杀他的全家。“自是之后，李氏名败，而陇西之士居门下者皆用为耻焉。”

李广是个悲剧人物，但若认为其悲剧在“冯唐易老，李广难封”，那就未免肤浅了。请大家认清这一点。

李广的故乡，即今天水市秦城区所在地。城西关飞将巷，有李氏后裔居屋；石马坪乡有李广墓，系将军衣冠冢。每逢清明节日，群众多来此扫墓，追念先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