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说“代沟”

这是个很老的话题了，我之所以要“也说”这个已没有多少新意的题目，关键是我越来越感觉到，才十一岁的女儿，与我们就已存在明显的“代沟”了。而且随着社会的快速发展，我发现这上下之间的“代沟”，竟越来越大——假如我父亲与我爷爷的代沟是十步，我与我父亲就是三、四十步左右了，而女儿和我呢，将来就有可能是七、八十步，甚至是一百多步了。

在我青春年少的那会儿，虽然社会上还不怎么讲“代沟”这个词，但我已明确感到与父亲那辈人，在对人生价值、生活方式的理解，以及思维方式、处世为人等许多方面，都存在不小的差距，内心里动不动就觉得父亲“老了”，“朽了”，“保守”了。那时我不止一次地暗下决心，将来自己年纪大的时候，一定要保持精神的活力和心灵的年轻，活到老，学到老，别让下一代看到自己，就象看到“旧社会”一样。但无论如何也未曾想到，如今自己年纪还不算太大，还算是年富力强，但代沟就已经无可抗拒地出现了。

最直观的表现就是语言。近两年来，女儿已是满嘴的　“流行语”，譬如什么“帅呆了”、“酷毙了”、“电死人了”、“她真的好眩”等等，使我们很不适应；那种英文与中文夹杂（最多的就是“Yes”　“Ok”　“拜拜”什么的）的话，让我们有点起鸡皮疙瘩；有时，她还干脆来一个“让我吃吧，先！”这种　“西化”句式，更令我们不堪入耳。她还把咱中国延续千百年的称谓也擅自改了，喊我：“老父头”，喊她妈：“老母头”等等。就连骂人也“创想”出前所未有的新词：“蛋白质”。第一次听到我根本就摸不清天南地北，经她解释才“恍然大悟”：蛋：笨蛋；白：白痴；质：神经质；“你真的蛋白质”，“翻译”出来就是：你真是一个笨蛋、白痴、神经质！还有一词，叫“毛”——说你“毛”，就是说你有“毛病”的意思，而且这“毛病”多半是指“神经病”之类。如此可见，女儿可以随意地破坏汉语言的纯洁和规范，我担心严谨、优美、博大、精深的民族语言，会被她这一代折腾得一塌糊涂——代沟！

“老父头”　和“老母头”整日地教育她要好好学习，一门心思读书，把学习成绩搞上去，打好基础，将来考大学……云云，我们不厌其烦，口干舌燥。然而，就一个小学六年级的孩子，却在学校里冷不丁地做起“生意”来，你说她“酷”不“酷”，“毛”不“毛”？那天她回家后兴高采烈，我以为她是受老师表扬了，或是考试取得了好成绩，便满怀欣喜地问她，她却说，我今天做了一笔小生意，赚了十七、八块钱，你们看！……我们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原来，她将班上同学先后“免费”送给她的所谓“传奇兵器”（据说，这是以孩子们很喜欢的网络游戏《传奇》为蓝本，制作出的微型“兵器”，很多孩子在“发疯”地收集着），在通过一番“促销宣传”后，全部卖给了校内的同学，从而小赚了一

笔……她绘声绘色地描叙着自己的销售过程，以及　“生意”一时十分火爆的场面，听得我们目瞪口呆，怀疑这个女儿，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待我们“醒”过来之后，少不了要狠狠地

训她一顿，但她却不以为然：从小学做点生意，将来……ok！——看来这代沟已是不小。

更重要的是，在人生观、价值观等更宏观的层面，我预感女儿将来与我们这拨人，会有不小的鸿沟。有一次她放学回来，情绪非常激动，你知道她怎么说，“老父头”，“老母头”，我要去新加坡留学！十万块钱，你们一人出五万吧，ok！　以后就靠我打工挣钱了……没钱，我不信，你们工作都这么年了，这点钱也没有？“蛋白质”……那“老母头”还在单位干什么劲，给我去陪读吧，这样就可以少交五万元，　你那个单位，有什么好的发展？这合肥……我不能象你们这样，我绝对要出国发展，不出去才“毛”（到这里，她一连说了好几个“毛”）！她一脸的认真，我们听得心惊肉跳：女儿才11岁，这样“发展”下去，是否危险？——最起码，这代沟一定会越来越大，挡不住。

每想到这些，心情就不禁有些复杂起来。在一种沉重感和失落感的压迫之下，我便这样宽慰自己——古诗曰：“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我们自然不必为古人担忧，同时也无须过份地为后代操心。青山遮不住，人类岁月的长河，总是要滚滚东流，一代自有一代人的语言，一代自有一代人的生活，一代自有一代人的道路——他们在自己的生命旅途和成长过程中，也会不断地调整自己的步履，修正自己的精神，最终会以自己的方式，和上一辈不完全一样的方式，承担起历史赋予给他们的使命，和上一辈不完全一样的使命。

所以，孩子就象你手中的风筝，开始时你可以用一根线牢牢地牵着，可他们总是要越飞越远，最终必然要挣脱你的手，飞向属于他们的那一片天空，与我们不同的天空。或许，这代沟有多大的距离，就意味着他们飞得有多远——这么说，我们应该高兴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