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蝴蝶飞

好不容易，女儿三岁，她——蕴蓝自己也进入了三十的门槛。

人生就是如此简单，在经历了三十年的风雨，忽然觉得自己还是一个小孩。是的，她三十岁生日时候说的一句经典是：“我怎么还是一个婴儿！”就这样，　她忘记了自己已经是一个三岁孩子的母亲。开始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幼稚。

也就在这样的日子里，她发现自己老了，如果不是那次生日聚会老刘的一句调侃，她不会这么快开始行动去美容美发。老刘说：“三十女人豆腐渣，四十女人全是疤。”当然这是老刘的调侃。时间还是流逝着，她的危机感似乎越来越明显。丈夫似乎很少看她（其实丈夫一直很少看她），她觉得自己的装扮已经引不起丈夫的欢心。她有些茫然了。

一天下班，她又去美发了，这是她这个月第四次来，刚开始注重脸面的蕴蓝对自己进发廊得次数记得特别准确，她要清楚的发现自己惊人得变化是经过几次的琢磨打造才开始呈现出来的。发廊的老板娘很和气，她知道和气生财，见到蕴蓝，笑容和她的头发一样灿烂。蕴蓝看起来很累，往发椅上一躺，微闭着双眼，老板娘麻利的双手在她的麦浪般的头发上翻飞。蕴蓝说：“给我的脑袋按摩一下吧。”在蕴蓝的请求声里，老板娘叫来了最好的按摩手，最年轻漂亮的姑娘笑丫。现在得空，如果忙，笑丫绝对不会被分配给蕴蓝，笑丫是男客的掌上明珠，因为有了她，发廊的生意一直火着。蕴蓝知道现在是傍晚，太阳还没有下山，所以笑丫还是有时间给自己的脑袋放松一下。

蕴蓝就在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的状态里享受着人生，女儿去了妈妈那里，自己可以轻松一下了，至少可以睡个好觉，晚上不用担心女儿的被子掉在地上，白天不用操心该给女儿准备什么样的饭菜。虽然女儿稚嫩的笑脸时不时得在脑子里闪现，幼稚了的她已经把这一切放置在脑后了。她觉得自己也有些不可理喻了，一个月就改了三个发型。微薄得工资已经开始出现赤字，她有时也想放弃自己的想法，老就让她老去，可是周围的人们一次又一次地在“鼓励”着她。“蕴蓝啊，你可真比以前精神多了。”“你的身材也好了，衣服也不错啊。”说到衣服，蕴蓝很想发一次牢骚，结婚时候，条件不好，一切从简，连身象样得衣服都没有添置，有了孩子，自己在孩子的尿液里从来就没有穿出“规模”，看到别人时髦的装扮，只有羡慕得份儿。三十岁生日，大家都喝醉了，惟独自己是清醒的，听着他们酒后的真言，蕴蓝当时心里的滋味是不好受的。

蕴蓝还是在享受着笑丫的服务，一天的劳累在笑丫的手指间慢慢地消失着，真的，笑丫的手是那样的柔软，有时象春分拂过，有时又象夏天的冰淇淋沁入心田。毕竟是十七八岁的花季女孩。笑丫甜甜的笑靥在蕴蓝面前闪动，怪不得发廊的生意那样火。耳边《两只蝴蝶》左一遍右一遍地在响着，“亲爱的，你慢慢飞……”蕴蓝感觉自己也象一只蝴蝶在玫瑰花丛中自由穿行。想象归想象，蕴蓝还是很理智的。从来不用行动去实现那想象。蕴蓝瞧瞧窗外，夕阳已经打烊了，她也得回去做饭了，这是她每天的必修课。她懒洋洋地站起来，伸了伸腰，回头朝老板娘看看，老板娘在看电视，电视里放着洗面奶的广告。

蕴蓝打开钱夹，数数还有一百五十二元，这个月水费电费煤气费都在这里，也许又会超支。她抽出一张十元地钞票递给老板娘，老板娘看也没有看，就搁在一边了。

“笑丫，我又来了，哈哈，欢迎不？”一个爽朗又带着些财大气粗的声音响了起来。蕴蓝回头一看，有些面熟，是谁呢？蕴蓝没有细想，打算从这人身边挤过。那人开口说了：“这不是李老师吗？也来打扮打扮？”蕴蓝仔细看看，发现班里的毛智有些象他，蕴蓝原来平淡的脸上若有所思地排上一些笑容：“你是毛智的爸爸吧？”“李老师真是好记性，就是那次我那小子和同学打架，你叫我来，咱见过面啊。”是的，蕴蓝也记起来了。毛智为了一个女同学和人争风吃醋，一拳打得对方鼻子流血，对方家长跑到学校，要学校给个说法，于是毛智的爸爸来了，毛智的爸爸姿态高，用钱打发了对方。钱真是好东西！

“李老师，我那小子怎么样？我管得挺严的。”毛智的爸爸征求的语气里似乎透出一些自豪。“不错的，学习认真了一些，听英语老师说，英语进步很快。”听说进步了，毛智的爸爸硬要请蕴蓝吃饭。蕴蓝推辞了，在暮色中急匆匆向家里走去。

蕴蓝有些失落地在街上走着，虽然街道不宽，人也不多，可对于她来说，似乎真的很宽。她落进了无边的无聊里、、、、、、

又是新的一天了。

蕴蓝匆匆地梳洗完毕，匆匆把女儿送到幼儿园，又匆匆地踏上上班的路，好不容易赶到学校门口，第一节课的铃声响了起来。蕴蓝庆幸自己不是第一节课。看门的老黄笑着说：“小蓝子，每天都是老时间。”蕴蓝没有说什么，摇摇头匆忙向教学楼走去。蕴蓝每天都是这样匆忙地开始一天，有许多次一手拿着馒头，一手夹着教科书直往办公室冲。可是最近学校规定：教学区不能吃零食。当然胆小的她连早餐也不敢带进去了。

好不容易，上午的课结束了。蕴蓝回到办公室，第一要事是坐下喝水。喝完一杯水，才发现办公室里站着毛智和另外两个滑头。于是就问：“毛智，怎么了？”毛智甩甩头发，似乎有些不屑一顾，当然对蕴蓝，毛智还是有些尊敬的。毛智小心翼翼的说：“赵老师叫我出来的，我也不明白为什么。”说着毛智低下了头在等待着什么。蕴蓝刚想说毛智几句，赵老师就火气冲冲的撞进来了。劈头盖脸地就责骂开了，不知是骂毛智呢，还是骂蕴蓝。蕴蓝没有说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只是一个劲的喝水，好象是从沙漠里来的一样。等到赵老师停下一切的声音，蕴蓝开始了苦口婆心。毛智挺喜欢蕴蓝老师的课，在她的课上，即使自己学不到什么，但感觉是舒畅的，他不喜欢那些沉闷的无聊的说教，而在蕴蓝老师课上还能够感受到一种真诚。毛智对蕴蓝老师还是有些敬意。赵老师在一阵絮叨中，把毛智丢给了蕴蓝，自己叼着香烟去食堂解决饱的问题了。蕴蓝其实对毛智的感觉是不错的，散漫的毛智作文每次都能及时上交，而且文笔还不错。蕴蓝不希望这个有着才气的男孩子找不到自己的人生目标和价值。她决定好好和毛智交流一下观点和意见。

办公室里的老师都走了，还有另外那两位同学也走了。只有毛智和蕴蓝老师。办公室似乎大了许多，是那样空旷。在蕴蓝口干舌燥之后，听到毛智坚定的一句话：“李老师，作文，我会及时交的。其他的我不敢保证。”蕴蓝发现自己的谈话是那么失败，但隐约之间又有一丝欣慰，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了什么而欣慰。

时间说快也不快，说慢也不慢，就在许多年轻女性的盼望里，春天蹒跚着来了，来时是那样的拘谨和勉强。班里的学生很希望老师能够带他们去放风筝，开始是由几个调皮活跃分子提议，接着是缠着班干部去和蕴蓝老师商量，然后是和老师站在同一条战线的班干部动心了，于是在一个晚自习，七个班干部和两个学生代表带着同学们的嘱托去和班主任蕴蓝老师商量。蕴蓝起先没有答应，因为教育局最近发了一个《关于加强学校安全工作的紧急通知》，特别强调安全问题，蕴蓝不敢做出头鸟。可是这些学生是铁定了心，在班干部和学生代表的软磨硬泡中，蕴蓝终于准备向学校提出书面申请。蕴蓝一再强调说：“如果学校里不同意，那我们就只好放弃。”学生异口同声地说：“好！”其实学生很清楚，只要自己的班主任蕴蓝老师出面，没有办不成的事。就说去年下了那场大雪之后，同学们吵着要去野外打雪仗。其它班级美梦化成了肥皂泡，而蕴蓝老师却实现了同学们夙愿。所以这次，他们是绝对相信她的。

其实，去野外放飞风筝也是蕴蓝的想法，可是怕出问题。她仔细准备着。不能出问题——她的心思所在。去野外要经过一座木桥，还有一条曲折的沿河堤的小路。她得考虑仔细，千万不能有任何疏忽。学生们也在积极地准备着。

出发之前，蕴蓝又给学生强调安全问题，例外还布置了作业，放飞风筝回来，完成一篇和这次活动有关的作文。最后蕴蓝还是不忘记三个月后的中考，强调说，放飞风筝回来要把全部精力投入复习，不能把学习的心思放飞到九霄云外去。一心想着去野外的同学异口同声答应下了。

虽说是初三了，但是这些孩子在游戏中，还是表现出极大的天真和纯洁。难怪孩子，蕴蓝在这些孩子中也忘记了自己向来的矜持，活泼的分子在体内活跃着。天空中飘飞着各式各样的五彩缤纷的风筝，让人眼花缭乱，蕴蓝觉得那不是风筝，而是班里那些可爱的孩子们，特别让蕴蓝动心的是那只翠绿的蝴蝶风筝，见多了黄色蝴蝶的蕴蓝，发现那只游荡在伙伴中的绿蝴蝶是那样的让人眼明神爽，感觉自己也随着那只绿蝴蝶飞了起来。这时班里的“流行乐手”李自华惬意地拉着手中的风筝线，嘴里哼着“亲爱的，你慢慢飞，小心前面带瑰……”

蕴蓝不知道他唱给天上的蝴蝶风筝听的，还是唱给那位漂亮同桌听的，不过那歌声确实有些深情。美丽的蝴蝶风筝在天空中奋力的迎风而上，似乎在和清风嬉戏，也象和阳光迷藏。蕴蓝发现自己的心情无比的轻松，一切的烦恼随着风筝的翻飞给带到了九霄云外。

镇上唯一一家服装大卖场的音响里《两只蝴蝶》在人们的思绪里翩翩地飞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