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郎自“小”--关注被遗忘民族的命运
在两千多年前就已存在数百年,并显赫一时的夜郎国随着"夜郎自大"这一成语的留传而在内地家喻户晓。其实,先问汉使对方有没有自己国家大的是滇王,夜郎王不过是随其后问了同样的问题。结果,人们不说"滇王自大"而说"夜郎自大"。夜郎自大确实也无可厚非,《史记》中载:"西南夷君长以什数,夜郎最大……"她的国土跨越了四川、云南、贵州、广西四省,有些学者甚至认为其曾抵湖南及越南。这不仅在西南地区无可匹敌,在中国境内如此大规模的方国也屈指可数。历史上,她又是在夏商时期就可能已建国,至少是齐桓公会盟葵丘时就有她了,当时也可称是悠悠古国了。夜郎王私问汉使一句谁大,完全是体现了他们的一种民族自尊。汉成帝河平二年,夜郎灭国,但之后的两千多年里,人们仍孜孜以求的解答她留下的历史之谜。夜郎悠悠的历史和文化已成为西南地区和民族的一段重要历程、一份辉煌荣耀。 夜郎之谜中最关键的是夜郎的族属,即夜郎的王族是什么成分。不同的研究曾分别追踪至仡佬、布依、水、彝、苗,甚至东夷谢人。现在学术界普遍接受的观点是,夜郎王族并不是个很大的民族,不过因其疆域辽阔,曾统治过彝、僚等许多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民族,所以在这些民族的传说和史籍中,都有了夜郎国的身影。夜郎到底是什么人始终是个谜。
西南高原上鲜为人知的小部族
从清代开始,零星的文献记载了云贵高原上有一支"佯"或"普央"人。他们分布在贵州南部、广西西部、云南东南部。后来,贵州和广西大部分"佯"人被同化于布依族和壮族。只有广西最西部的那坡县还有一支"佯"人,令人深思的是他们自称为"夜郎"。在云南,富宁县的谷拉河谷是"佯"人的最大聚居地,广南县的央连等寨子也是"佯"人的小聚落,甚至在昆明边上的宜良县还有一个"佯"人村子。"佯"人现在被记作"央"或"布央"。"布"在侗泰语言中是"族人"的意思。"央"恐怕也是"夜郎"两字反切拼读成一个字的。
50年代,地方政府曾对"夜郎"进行了极为粗略的民族识别工作,结果云南的布央人被归入壮族,而广西那坡的夜郎因为头巾似瑶锦而被归入了瑶族。之后,这个小部族开始接受这种法定的民族成分而渐渐因此发生变化。80年代末,一批语言学家开始关注这个族群,发现他们与瑶族、壮族都差异极大,并且又发现了其他几个与夜郎很相似的部族。在云南马关县有一支"拉基"人,一直分布到越南境内;在云南麻栗坡有一支"普标"人,也跨境而居;在越南高平有一支"侬环"人;在越南老街、山萝有一种"拉哈"人。"拉基"一称可能与夜郎历史上的"洛举"时代有关。这些部族都语言相近,并与我国各民族中的仡佬族最接近。
对这些部族的语言的分类,国内外意见分歧很多,但都确信这是一类与以往语言学界熟悉的语言都不同的语类。在国外,被普遍接受的一种分类法是把它们归入澳台大语系,与南岛语系、侗台语系并列而称卡岱语系(Kadai)。但这个卡岱语系却又包含了包括黎语在内的海南岛诸语种。它被分为四个语族:夜郎语族含夜郎语、布央语(已包括巴哈语和侬环语);仡佬语族含仡佬语、拉基语;黎语族含黎语、加茂语;普标语族含村语、普标语、拉哈语。在国内语言学界,则把它们归为汉藏语系侗台语族的仡央语支,与侗水语支、黎语支、壮傣语支并列。又把仡佬、木佬(贵州麻江)、俫(广西隆林)、拉基分为一类,夜郎、布央、巴哈、普标、拉哈、侬环为另一类。但不管怎样分类,各家都承认这是一类相似而又独特的语群。专门研究这类语言的中央民族大学教授李锦芳把他们的族源推到了古夜郎国,以至先秦时湖广一代的濮国和更早些在齐鲁一带的东夷族11。这群部族成了学术研究的活化石。
如果这些研究结论如实的话,这个族群就应当是夜郎王国的王族,而且在古代应是个更大的民族。夜郎灭国以后,他们就开始南迁以躲避压迫。在此过程中,许多部落被周边民族同化了,但现今这些同化于壮族、布依族的夜郎人仍称布央。现代夜郎的习俗更有意义,比如他们最大的节日六月六,与会稽禹陵祭祀的日子相同。南迁之后,夜郎仍有过较长的强盛期。马关县的拉基人曾经建立过一个小方国,至今还能看到他们都城的遗迹。当地占最多的侬人也传说他们的寨子都是从拉基人手中取来的。在马关一带分布着许许多多被称为拉基墓的小土堆,里面的石材都不是当地产的。麻栗坡一带的各民族也多说他们的寨子原来是普标人的,所以至今仍用"普"字头的寨名。这点点滴滴的史迹和传说,都反映出这些原自夜郎的部族曾经的辉煌,更反衬出他们今日的衰萎。夜郎和布央只有三千多人口,拉基也仅有九千多人,普标则不足七百人,他们会不会变很小,其命运是令人担忧。
跋山涉水访夜郎
走访这一奇特的族群,是我期望已久的。他们独特的历史渊源中也一定蕴含着许多遗传奥秘。为了探究夜郎的源流,今年7、8月间,我与广西民族大学的黄兴球教授沿着夜郎迁徙的足迹,从广西到云南,走访了一个个夜郎部落的寨子。
到那坡已是7月下旬,先前从广西东北部一路走来,造访了许多部落,盛夏烈日与山野的风尘使我的面容黑黝黝的,几乎可以混迹与当地人中为人所不辨了。县民族局的领导热情接待了我们,给我们介绍了许多本地的风土人情,那坡县是广西的壮族文化传统保留最丰富的地方,县民族局的领导都能如数家珍地列举十来个壮族支系的风情。但是说起夜郎,他们都说是瑶族,有的说应该立个布央族,但民族识别工作已经结束,不便增加民族,夜郎对当地政府也是个难题。
去仁合村夜郎寨子的路上,放眼都是光秃秃的石山,怪石嶙峋,千姿百态,如果置之江南,定是一处名胜,但是在这里,却成了制约经济发展的最大阻力之一。公路在山间艰难的延伸,汽车在公路上一刻不停地颠簸着。由于这里的地壳多是极难透水的岩石,山间洼地里的农田就像是在瓷碗中,下雨就不能排水而大涝,不下雨就因地下水完全来不及补给而大旱。前段时间广西发洪水,那坡县受灾很重。一路上,到处是片片被浸烂的玉米田,真不知道当地的乡亲们该吃什么度日。
寨子里的壮年男子都出去打工了,留守的大多是老人、妇女和儿童。在村干部的协助下,我们急急地开展了调查工作。时至中午,村长盛情相邀去他家吃午饭。一进家门,许许多多古朴的物件马上吸引了我们的注意。庞大的织机上,亮丽的织锦才完成了一半,一旁悬挂的梭子有江浙一带的两倍长;鸡笼就在屋内;猫脖子上挂着个大大的竹笼……村长专门为我们杀了鸡,这是当地最高的待客之礼,令我们十分感动。玉米糊是这里的主食,于外人恐怕很难相信。酒过三旬,村长的话匣子开了,他说了很多,我听懂的却不多。大致意思是说虽然现在的条件还很差,但日子还是一天胜过一天。我也由衷地希望并深信他们会越过越好。
广西那坡和云南富宁只隔了一座山,富宁的谷拉河谷中布央人最多。那坡的夜郎朋友告诉我,谷拉布央都是从他们那儿迁去的。云南文山州团委王毅书记安排富宁的吴书记接待了我,他也很实在地告诉我,谷拉河谷路途艰险,逢着雨季常车毁人亡,断然进不得的。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当夜骤下暴雨。第二天,我在车站等了一上午,终于还是去不了,只得悻悻而归,匆忙去文山州府,旋至马关县,访拉基村寨去了。
拉基人有近万,在夜郎各部中人口属最多,从马关县城南仁和一带起一直分布至越南河江、老街两省,尚为兴盛。出城南行,但见山深箐密、岚气氤氲。时有农户田园错落其间。至晨昏,户户炊烟缭绕,烟岚相蔽,云蒸霞蔚,此情胜似仙境,好不令人陶醉。又闻丛林密生处,偶有诸禽鸣啼,不识其名,却自远近高低唱和,宛若倾诉。我们赶去夹寒箐乡境的牛龙山老寨,车行中依旧是免不得的狂颠。途遇一高崖欲摩云,半中天生一罅洞,修一庙宇其间。乡团委欧书记指道:族人祭山之所在。恨时不裕,无暇造次。车行良久,见路渐狭窄崎岖不可复进,遂舍车步往。寨子也建于半山上,各家屋舍高下错落,也多铺了瓦顶。欧书记说是年前上海对口扶贫加盖的。入寨道路愈加泥泞,几乎没有踏脚的地方。所幸村长能干,各家各户都招拢来,我们的工作进行得相当顺利。有些儿童于耳垂采血也不哭不闹,甚至颇为踊跃。他们说,对政府能到寨子里来,关心他们,十分感动。而我也为他们的淳朴真挚感动。这些少数民族的兄弟是多么善良,他们或许并不懂的多少为科学事业作贡献的伟大意义,但是他们坚信党和国家,还有各族同胞是不会遗忘他们的,所以他们满心期望着政府、外界能多关心他们,哪怕是一点点,也会使他们欣喜若狂,不管帮助有多大。在这边疆山野间能感受到这种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古风,使我非常受振奋,也联想到当年子弟兵在此保卫疆域时应是得到了何样的支持。
对越反击最激烈的地方是在麻栗坡县的老山、者阴山一带,普标人居住的地方当年都曾是战场,许多村子也一度毁于战火。县民委的吉普车送我去者阴山下的董渡村,那车就在高高的悬崖峭壁上攀爬,开凿的石路常只能容一车勉强通过,我想若是远远望来,定会怀疑汽车变成壁虎了。
我们在这里访问了仡佬族的铳铳寨和普标人的普峰寨。从村公所到铳铳,要徒步翻过两个陡峭的山头。我们黄昏时分赶去,只见满天红霞映得群山泛赤,群山环绕中的者阴山边防哨所在云霞中浮沉,仿佛仙舟渡海。中越两国的山峦又似在暮色里争高竞秀。赶到寨中已是夜色沉沉,家家点起昏黄的灯火。我们进入寨中,引起了一阵犬吠牛哞,马上就有村民出来观望,带我们进了村长家中。说明来意之后,我们就连夜工作。乡干部骆弟贵在采样工作同时还不忘做宣传教育工作,不停的讲述边境地区安全防范要领和民族区域自治的新政策,听得老乡们纷纷点头称是。当夜又经历了草铺听风、低椽漏雨的陋眠,少不得又是毒虫不住地叮咬,却也睡得香。
一觉醒来,狭小的木牖透进微微的晨曦,屋外已是山鸟齐鸣,我们又匆匆赶到普峰寨去。普标人也是非常好客,寨里的长老们都来帮我们安排研究对象,工作之后又是端出家酿的美酒,盛情之下我也豪饮了几杯。浓酿下腹感慨油生,这里的人们每一个都是那么真,那么朴实,一点点伪饰猜忌之心都没有,我们常说的上古尧舜之民也就是这样了吧。姑娘们又穿上了美丽的盛装,来让我摄影,一张张脸上一丝矫作也没有。骆弟贵还是不望他的宣传。他感慨地说:这里就是山高路远,很难收到电视信号,所以在这些边疆地区宣传政策很不容易,如果有好心人能资助这里安装几个卫星信号接受天线,每个寨子就都能看上电视节目,了解国内外大事,即开拓了村民的视野,又巩固了边疆。我在此呼吁也期盼着这样的爱心。
我此行最艰苦也是最传奇的地方是广南县底圩乡的央连寨。那个寨子是讲巴哈语的布央人的。未到央连,就听说了许多那个寨子的神奇故事。陪我下乡的副乡长王克诚一路上一直向我夸耀布央姑娘的漂亮,所以他娶了个布央女子。布央人习俗又尚鬼神,据说他们的寨子里有许多事物都是有神灵依附的,若是有人亵渎,报应必定不爽。说着话,时间便打发得很快,车已来到寨前,未料一道湍流挡住了去路。原来前段时间发大水,把进出寨子的木桥冲走了。我们只能趟水进去,所幸水仅过膝。进了寨子,照例是热情的欢迎。因为团县委的李颖副书记和县民委的罗学忠副主任陪了我同去,寨子里的乡亲们更是感动。我们赶到寨子时日已迫西,便又是急急地开展工作,赶在晚饭前收了工。餐桌上,李颖书记莫名其妙地淌了几滴鼻血,乡亲们就很害怕,说这肯定会激怒寨神,不可久留。我们便匆匆收拾了准备回转。可巧外面一声惊雷下开了暴雨,我们踌躇着是否要等雨稍缓点再行,王副乡长说,若是河水涨大了,今夜就过不去,而且外面的公路也会坏,没一两个星期修不好。我若是被困在这里半个月,后面的行程就要耽搁了。这样一想就赶紧披上蓑衣戴上斗笠,急急的出寨。到了河边,只见河水果然在未多时里涨起好高了。王副乡长先一人淌过河去,河水几乎没到了他的脖子。于是几个身强力壮的村民一边一个架着我们过河去,走在河水中,急流冲得双脚根本无法站稳。还好村民有经验,过河如履平地,我被架着就像漂过河去的。过了河,村民们和我们依依惜别。车行出没多少路,就发现前方本就狭窄的山路被泥石流阻断了。几个人下车推石扒土,许久才开出路来。再看各人,都是雨水与汗水齐淌,泥浆共黝肤一色了。一路上不断有落石挡道,我们就不停地搬石。又行出一段,一大面坡上泥石流冲没了整条路,我们几个徒手是绝不能开路的。王副乡长让我们把车停在稍安全处,自己去附近寨中找人帮忙。一个多小时以后,五个苗族兄弟扛着锹铲风风火火地赶到了。我们一起加入了战斗。这一夜,整条路都在发生泥石流,我们不断地与泥石流比速度、比力量。只要泥石流下冲的速度快于我们开道的速度,车就会被前后的泥石挡住,正上方的泥石慢慢滑下,最终会把整个车埋住,那样我们就可能永远出不来了。凌晨时分,我们终于走出了危机四伏的路段。这时的王副乡长已经几乎完全被包裹在泥里了,只有两只眼睛还闪着坚毅的神采。
这样的旅途是我从未曾经历过的。我想,人生只要有这样的一次经历,就足以铭刻一生。此中最值得回味的,不是路途艰险,而是乡亲们的淳朴热情,是基层干部鞠躬尽瘁的实干精神,更是少数民族兄弟一举一动中溢出的真挚的爱国情感。这些也足以鼓舞我一生了。
谁来拯救夜郎部族文化
夜郎作为一个人口少,居住又分散的族群,面临着同类族群相同的命运。他们的语言即将失传,文化无人继承,甚至人口也在急速流失。造成这种现象应是由内外部因素共同影响的。外部因素是由于他们属于未定民族,未受到足够的重视和应有的优待,使得地方政府和他们族人对自身认识不清,因而没有保持文化传统的意识。内部因素主要是他们的社会经济文化处于相对弱势,故而有一种自卑心理,不愿表现自己的传统。然而,一旦这些文化传统丢失了,就像物种灭绝一样,永远也回不来了。人类文化的多样性也能使人类更有生命力,文化越单一,社会就越容易趋于崩溃。或许大多数人都没有意识到,但这是个严峻的问题。
解放初粗略的民族识别是由于我们对夜郎部族的认识不足。而错误的划分对夜郎的民族心理却产生了不良的影响。那坡县龙合乡的武装部长黄子南是夜郎人,但自己却只知道属于瑶族。他介绍他父亲说是"老瑶子"了,但又困惑地说自己与其他地方的瑶族都不一样,说的话也全不能通,习俗都不同,不知自己怎么是瑶族。他谈论这个问题的时候迷惘和无所依托的情绪溢于言表。好在他们周边的瑶族都居住得较远,没有使夜郎部效仿瑶族的文化。但是,广南的布央就不同了。他们本身被归入了壮族,周围又都是壮族,结果使得他们的语言里出现了大量的壮族借词,服装也与壮族几乎一致,甚至许多节日、礼仪都有效仿壮族的。他们认同与壮族以后,开始产生了壮族的自我意识,不自觉地表现壮族的社会行为。一些固有的文化习俗如与壮族不同,就开始被遗弃,而改用壮族的文化。这样,夜郎文化就开始丧失了。
普标也是同样的情况,由于归入了彝族,甚至仿效太阳节。不过他们因为跨境而居,许多人在越南一方有亲戚,而越南普标族是法定民族,所以他们的民族意识还较强。但是有些普标人就不免想,越南有普标族,而中国没有,所以他们就是越南民族了。这种思想影响是很不良的。这就更应促使政府尽快正确解决民族成分问题。拉基人就更困惑了。马关县内的拉基人被归入了壮族,而邻县麻栗坡的拉基人却归入了彝族。拉基人内部就以为他们是不同民族,又对相邻而居、文化完全一样的一群人被划成"两个民族"感到不解而痛苦。拉基人恩代选向笔者透露,由于身份证等重要证件上民族成分的难题给他们带来了许多不便甚至不公正待遇。不正确不恰当的民族认同严重威胁着民族文化的保存。
对于这样一个散居的族群,一旦没有确定统一的民族成分,他们就只是一个个独立的互不联系的小群体,因而最容易消亡。央连的布央人就不知道除他们寨子之外还有其他布央人。群体愈小,传统愈难保存,文化也愈弱势,民族自卑心理于是就产生了。拉基小伙恩荣品开玩笑说自己是"垃圾"。最明显的自卑表现在日用语言的选择上。对本民族自卑的族群总是选用大民族的语言,而羞于操用自己的语言,甚至觉得自己的语言难听。在拉基人中调查时,我发现年轻人几乎一点也不会讲拉基语。"拉基话难听,我们平时很不讲!"(原话)拉基老妈妈恩世云说,年轻人从来没听过拉基话,当然更不会讲,连老人自己都差不多忘了。普标人也不讲普标语了。我问普标柏延芬大娘为什么不用普标语。她连连摆手说:"普标话没有用,没有用!"照此下去,再过了一代人,这些语种就失传了。而语言是文化的载体,语言失传以后,文化现象就会无法表达而不复存在。
除了文化消失之外,夜郎部族的人口也在消减。每个部落都有一半以上壮年男子在外打工,这些人多数不再回家落户,而是留在当地,他们当然不再继承语言和文化,民族成分也自然归入他族。由于夜郎部族的民族归属不定,所以与外族通婚的后代都归入外族,以省去许多麻烦。与外族通婚人数在这个小部族内不在少数,不管女的嫁出去还是男的娶进来,都会使部族人口减少。越来越少的人口使得文化愈发无人继承。人口流失也成了夜郎部族的一大危机。
如果有朝一日夜郎部族文化消失了,对于我们将是无可挽回的损失。好在有许多学者已经意识到这一点,并做出了很多努力记录夜郎部的各种语言。然而,把夜郎部族文化变成文献中的死文化,远远不是拯救文化,是不能与活生生的文化传统相提并论的。谁来拯救夜郎部族文化,学者需要努力,政府需要支持,族人更是义不容辞。否则,若干年以后,夜郎部族将永远变成历史和传说。
在我国,像夜郎这样曾在历史上显赫一时,现在却因人口较少而未被确认的部族还有不少,如云南的濮、四川的氐和党项等12。这些部族虽然未被确认,但是客观存在的,如何对待他们是个值得推敲的问题。由于新发现民族的确认工作已停止,给未定民族的管理工作带来不便。但是这些小部族是不能被遗忘被忽略的。作为中华民族的一份子,每个民族都有发展的权利。决策者应该在民族政策上有所创新,切实保护未法定民族的合法权益,维持他们的部族人口和文化传统。至少不能因为错误的民族划分而造成不良影响。比如夜郎各群体可以划为仡佬族夜郎部,氐和党项不再归藏族而归为羌族的两个支部,有名有实地注重部族文化肯定会有良性的效果。否则,如果这些部族因政策而消亡的话,岂不成了西方国家别有用心之人指斥人权的口实?这一代的决策者岂不成了这些部族的罪人?
曾经的"夜郎自大"是多么的豪迈,而今却已变成了"夜郎自小"了,难道我们还能听之任之,让他们继续小下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