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国釜山杂记

自幼的印象里，“外国”的概念即是遥远的荒蛮之地。后来，看外来的电影电视多了，才知道外国原来也是别有风格的美丽。但我仍然以为外国人的舌头是僵硬的，要不然，他们说中国话怎就那样的生硬?

有一个笑话说：外国人进中国餐馆，服务小姐问他：“先生，您要什么?"答曰：“睡觉!”小姐色变，半天才搞清楚是要“水饺”。吃水饺就吃水饺吧，偏要蘸芥末吃，且芥末又说不明白，说成了“节目”，小姐问他要什么“节目”时，他倒说清楚了：“黄色的那种1”——不是舌头惹的祸么?

这个错误的观点—直缠绕了我许多年。直到我认识了两位非常好的韩国朋友，交往多了，才发现说外国话更需要舌头的灵活。比如学说韩语，你就最好先练习“前轱辘不动，后轱辘 不动，两个轱辘都不动一类的练舌头的小段，越说越快，练熟了再去学外语，似乎要容易些。

于是，就产生了也到外国走—回的冲动----在—个满是“外语”的世界里，看—看我们的同类是怎生一个活法，一定有趣。

前面说过，我有两位极要好的韩国朋友，闵先生、李女士夫妻。他们是到中国来做生意的。后来我们相识、熟识，做起生意来了。并逐渐的成为了相互非常信任的朋友。闵先生夫妇居住在韩国的釜山市，在当地是极有声望的名流。来往多了，他们邀请我去韩国观光，我就登上了直飞釜山的飞机。

飞机是韩航公司的波音，大且平稳，与此前乘过的那些小飞机相比，要舒适得多。从空中向下看去，大海是浅蓝、深蓝，间或还有灰蓝色，象—张巨大的地毯。隔三差五的，有舰只在“地毯”上划过，舰尾划出的海浪线，长长的，泛着银光，倒似甲虫犁地—般。偶尔，几片白云飘过，象团团柳絮在蓝色的地毯上滚动。所以，尽管仪器显示机身外是零下64℃，我还是有—种春天的感觉。

大约飞行了—个小时左右，海水褪尽，越过了海岸线，便是起伏不尽的大山小山，层层叠叠，无休无止。阿嘎西(空姐)告诉我说，已进入韩国空域。于是我知道，韩国是个多山的困家。一大片 一大片的山之间，也有平川，不过略少。从山谷中，婉蜒的引伸出几条银色的带子，我估摸那是河流罢。沿河流两侧，有许多极规则的长方型图案，从高空中看下去，倒象是铺设了一片地面砖。正百思不得其解，飞机开始下降，进入低空时，才发现那些长方的图案，即是农田。间或有绿色圆拱顶的房屋及农机设备出现，大约是仓储或场院，也规规矩矩的占据—个长方。如此的布局格调，自进入韩国，到釜山，又从釜山到汉城，竟无大的变化，，或许，韩圈国的农业布局，就是大型农场式的罢，我想。

下飞机，出机场，要例行安全检查。安全通道共；共6条，标示文字大多不认识，幸而还有中国字：三条通道标示“国人”，多有人在排队，另三条通道标明“外国人”，几乎无人等候。于是就随人排队。待到了安检口，安检员看了我的护照，示意我：从另外三条通道出关，方才悟及：我在这儿已经成为“外国人”了!心中不禁忐忑，又是莫明的兴奋，还有一点儿恐惶。

出了安检口，接机大厅里，韩国的友人们早已在等候。握手，握手，一声接—声的“安宁哈赛哟”<您好)！—次次的鞠躬如仪。不禁想起什么人说过的相声，说日本人礼节繁复，原来韩国人也不差。这是地理与历史的缘故吧。

接机厅里，欢声笑语。“安宁哈赛哟”，“高哇斯母米达”(谢谢)之声此起彼伏，让我真真切切的感觉到：虽然周围的人同是黑头发黑眼睛黄皮肤，但我真的跨入了一个“外国”，一个令我新奇的国度。

闵先生亲自驾车驶出机场，他告诉我说，韩国人大多都会驾驶汽车，大多的家庭部有自己的汽车，所以，很少有公司雇佣司机。闵夫人李女士说，她的驾驶技术比闵先生还棒(后来我验证过，技术还真是很棒)，韩国车多是小有名气的，不一会儿我就体验到了----韩国的公路，路面路况极好，就是不太宽阔，路上行驶的汽车，可以用“拥挤”来形容。前面有车一停，后面立马就跟上—大溜车子。为抢路，韩国人启动车速也特别快，前车—动，后面立马加油提速，车子“噌”—下就蹿出去了，不习惯常常被吓—跳。

车子太多了。前行不远，就又塞车。凡事“巴利”(快)的韩国人便停车悄悄的等着。一溜汽车排成长龙，绝无人“加塞”，也无人按嗽叭。从车窗里看出去，一色儿的全是韩国国产车(在韩国几天，只见到一辆奔驰是进口车)。早听说韩国人只买韩国车，也—直很敬佩他们，但真见到这么多国产车的长龙，还是吓了—跳——韩国是用什么政策、措施、法律法规还是什么教育才使国民圈定了这个意识的?

不禁就让人想起我们那些一边乘着进口汽车兜风，一边喊着爱国的大佬！这是多么强烈的对比！看来，我们有必要再次重温“说一千遍不如做一遍”的箴言。

空气中，有一股怪怪的味道，我能辨别的只有海的腥味，轮胎磨擦路面的胶皮味，还有不同于我国的韩式化妆品所产生的异香味。不过这只有—半，另一半实在说不上来是什么。

韩国的公路上也有收费，比如过涵洞，过桥梁时，也时有收费。但他们的收费全是自动的，驾驶员把一张卡向路边的收费视别仪器上一按，“的”一声就完成了，不仅省却了收费队员的劳务费，且杜绝了“人情收费”及免费等弊端。大约，韩国总统要过路，不去“的”那一声，恐是也过不去的。至于那张卡，可以事先充值，也可以月底去银行结帐，都无关宏旨。

釜山是一个岛城，有些儿象我国的青岛，但别具—格，非常漂亮。我的住处被安排在临海而建的—家五星级酒店。店主人据说是法国人。店名尽是曲里拐弯的洋文，所以我至今也未知酒店叫什么名字。只从其气派上看，该是釜山最有名的酒店罢。

酒店内的陈设，与我们国内的高级酒店差不多，无特别可记之处，唯一的不同，是五星级酒店的房间里，竟无饮用热水。要泡茶，须向总台打电话：“则嫩，中古萨拉姆，得温木尔”(我是中国人，要热水)。正惶惑我这憋脚的韩语人家能否听懂之时，门铃响，侍应生送热水来。是用—只不锈钢的盘子，托着—把铜壶，样式同我国沏茶的壶差不多，稍大。用壶中开水冲茶，味道有些象我们常饮用的某个牌子的泉水，甜甜的，丝毫没有“外国味”。于是便冒出“一衣带水”四字在心头，想着不致于“水土不服”了罢。

想着我的韩语韩国人居然听得懂，便得意，就敢于出门了。信步踱向酒店大堂，逐一的去欣赏摆在大堂四周的那些个美艳至极的，实在也叫不上名称来的异国花卉，猛然间发现，酒店醒目之处，均张挂着汉字书法作品!楼梯转弯处，咖啡厅进门处等地，一般是四个大字榜书的横匾，而大堂及餐厅的墙上，则多是大幅的竖条幅，或者干脆就是四扇屏。更使我惊异的，书法功底竟然不弱!不仅韩人流行的变体隶书很有艺术特色，且—些个行书的作品也极有韵味。不仅书法布局与我们的一般无二，就是行笔与笔势，也是中国的同宗。

不禁记起来，从机场到宾馆的这—路上，路侧林立的店铺，我所能弄懂得仅只是书艺馆和书艺社。或许，这就是韩国人练习书法，交流艺术的场所，或许是书法作品装裱，销售的店面?哦，我们的邻居，竟把汉文化摆在这么高的位置么?

后来才知道，韩国上层人士，尽管可以不会汉语，但大多都识得汉字，；有身份、地位的人士，多有—个中文名字，且极郑重地印在自己的名片上一一尽管有人并不能准确地读出自己的这个名字。

—下子，我与韩国的心理距离拉近了许多。（这个发现，也为我的韩国游省却了许多麻烦。比如后来我们去汉城，在韩国著名的63 大厦，售货的阿嘎西错把我当成了日本人，摔脸子给我，我立即声明：则嫩，中古萨拉姆！小姐的脸色马上就阴转晴，春光灿烂了）。

不断的有韩国人来访。经主人介绍，来访者均为当地名流，都操着半生不熟的汉语说：“您好1”表示欢迎。我也就不断的鞠躬，学说“高哇斯姆米达”作回礼。人到齐了，主人便邀请我们去就餐，客气说：“中国的好东西太多，韩国不行。今天就请您品尝正宗的韩国料理，请见识一下正宗的韩国国风味。”

餐厅是一间很大的房间。进门前，先要换拖鞋，偌大的房间里面，却没有桌椅板凳。—股强烈的生大蒜、生元葱的味道扑鼻而来。我终于明白：我原先感到奇轻的空气中的味道，是与韩国人的食谱有关。这证实了有人说的：—个国家的空气也有它的特征，是一点不错。阿嘎西(服务小姐)赤脚在木地板上奔波，—会功夫，变戏法似的铺下了一圈坐垫，厚厚的，象沙发的垫子。坐垫中间摆了几张长条形的矮桌，主人便邀请大家就坐。我学韩国人的样，盘腿打坐在那垫子上。刚开始，觉得好玩，不一会，便受不了啦，腿开始麻，腰也疼起来，直想站起来活动一下，可碍着众人的面，又怕失礼。邻坐的朴先生大约看出了我的窘态，笑着示意我可以把腿伸直到桌下放松。我实在别扭，也只好就坡下驴，总算觉得舒服点儿了。心里直纳闷儿：我们的古人好象也是这种坐法，我怎么就不会坐了呢?

阿嘎西开始上菜，先是摆了几十个小碟。那碟的样式，有些象我们用的烟灰缸，大小深浅都象，碟里面盛的是闻名于世的各色的韩国泡菜，诸如白菜、黄瓜、罗卜、海带什么的，均都红红的，有—层辣椒面在上边，却又不十分的辣，象我这不吃辣的，也能对付几筷子。

韩国人吃饭也用筷子和汤匙，不用刀叉。每—个碟子里的莱，只有很少的量，大约三筷子就能挟完。主人解释，韩国人的生活—向注重节俭，生怕吃不掉浪费，所以每碟只盛很少的—点，倘客人对某—菜式特别中意，可以随意的多吃，餐馆会不断的供应。这习俗让我这习惯丁大盘大碗的中国人有些不适应。然而细细—想，却是不错，总比鱼山肉海的大事铺张要进步、文明—些罢。

小碟中有一碟生的大蒜片，—碟生元葱片，还有—大盘生菜叶，正纳闷这些东西如何吃法，阿嘎西端上来几个怪模怪样的物件——下面是个炉子，燃气、燃酒精或者电热的罢，上面是一锅盖样的铁板，加热以后，把牛肉、猪肉多种多样的肉片放上面煎，以生莱叶做依托，夹上煎熟的肉片，沾上盐和香油，再加上蒜片和元葱片(可以加生的，也可以在铁板上煎熟再吃)，然后用生菜叶一裹，象裹粽子—样，送入口中即可。这就是韩国料理中最具盛名的烤肉——吃相似乎不太雅观，营养是绝对没有问题的。饭则是米饭为主，用小鼓模样的铜碗或不锈钢碗盛来，与中国米饭—个味。面则多是“冷面”，做成粉丝般细的面条，放凉汤，加入鸡蛋、黄瓜条、胡罗卜条，硬硬的，须撕扯着吃。（韩国的物价比之我们要高的多，比如这冷面，每碗的价格是5000韩币，相当于人民币35元左右）。

饭毕，便步出宾馆后门，去观海。正是涨晚潮时分，海浪一波连着一波，汹涌澎湃。釜山的海滩比之青岛的海滩要陡—些，故而沙滩的纵深也要小—些。步在细细的沙滩上，欣赏那连绵不断奔涌而来的浪潮，感觉上，气势要大得多。一道巨浪涌来，高俞楼房，劈头压将过来，不由得惊叫，正欲急退时，那浪头却摔碎在海岸上，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却又似跌碎了一天珍珠，洒得满海岸都是碎玉残银。待惊魂稍定，又一排巨浪后继而来，仍旧那么气势汹汹，那么雄霸伟岸，那么毫不留情的直要把人心底里的那个“小”字给榨出来……

比之海的博大，海滩则是—种宁静，—种秀丽。漫步在金色的沙滩上，似是踏过绵绵锦缎铺就的甬道，又象是漫步在绿草如菌的足球场上，…—种微痒的感觉从脚心里悄悄的涌上心头，惬意极了。这时，所有的尘世烦恼似已不再存在，有的只是一种溶于自然，回归自然的朦胧快意。

猛然间，—阵心血来潮，发现诺长的沙滩，这么著名的风景游览区内，竟没有见过哪怕一片废纸，一个塑料方便袋，或是任何一种现代文明所产生的副产品——垃圾。韩国也刮风，却未有我们司空见惯的大风起处塑料袋满天飞舞，烂纸片着地翻滚的“景观”；韩国人也种树，且路侧绿化还十分的不错，却少见枯黄落叶洒落地下；回头看，身后的海似乎比别处的海水也清澈许多，不禁为韩国人的环保意识而出声惊叹不已。

正—步三叹之间，华灯亮起，从我站立的地方望出去，穿过海湾，对面是一片凸海面的半岛。从我所处的位置看过去，栉次邻比的建了大群现代化的楼房，挤挤挨挨的，占领了大半片山坡。灯光从窗口里、楼层中、楼顶上，各种空隙里钻出来，—丛丛，一团团，把个半岛装拌得妖艳无比。我们总爱说，XX地方是XX明珠，如今看来，韩国釜山也该称之为明珠罢，而且是品质优良的一颗大明珠。

这是一片令我感觉新奇又神秘的地方。那一盏盏闪烁的灯光，眨着眼睛，可是要告诉我一个个奇异的故事？我想着，假如我走进每一盏灯光，都会有一个神秘的故事在等着我……

回到宾馆，躺在床上，有—种回到家中的感觉。朦胧中，似已返家。妻问：晚饭想吃什么?答曰：道拉基。妻问：什么道拉基?答曰：就是桔梗。出口到韩国就成“道拉基”，脆脆的，挺好吃。妻说，少给我造这些洋名！我还不知道你？走遍全世界，你最想吃的，就是中餐！遂煮了好—锅稀饭，随便炒了两个家常菜，又一碟酸辣脆的咸菜—一—别说，吃饭吃了几十年，还是家里的饭对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