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落榜的那年,我刚好18岁又6个月。复读半年,却因贫困而返回贫穷的家乡。闭塞的乡村与老实巴交的父母寻不着什么好门路送我出去,于是我放下沉重的书包带着沉重的叹息走向广阔的田野,田野里撒满了父亲为我准备的仔鸭──刚满19岁的我便成了乡村一个有文化的放鸭郎。
晨出暮归,手持长竿赶着一群天生不知忧愁和失意为何物的鸭们走向大自然。蓝天白云,碧草红花,春风细雨,夏日沙滩,岁月的流逝在不知不觉中冲淡了叹息,青春的笑容又重新写在我那年轻的脸上。
那年,风靡大陆的是琼瑶虚构的言情小说。青春年少的我在极度迷惘的心情下迷上了书本上的谈情说爱,常常是手捧“情书”沉浸在那些陌生的俊男倩女的恩恩怨怨、爱爱恨恨的氛围中,全然不知那些贪吃的鸭们早已窜入“禁区”,把乡民的稻田糟塌得稀里糊涂。为此,我没少挨父亲的白眼与乡民的责骂。
水稻孕穗至成熟期间,鸭们采食的天地大大缩小。于是我选择临近乡村的小河放鸭。照样地晨出暮归,照样地沈学于琼瑶的爱情故事里。很多时候,躺在堤岸的翠竹浓荫下,一会儿看书,一会儿看河中戏水的鸭,一会儿呆想着朦朦胧胧的心事。
临近小河有一国营农场。农场有少女常徜徉于田埂与河堤之间。少女看上去和我年纪相仿,穿一身浅蓝色女西装,底衬一件白色的确良,浅蓝的长裤下是一双素色的凉鞋,短短的头发,大大的眼睛,浅浅的酒窝,白白的牙齿,活脱脱一个琼瑶笔下文静而纯情的女孩。不知是放鸭的孤寂,还是受琼瑶的诱惑,次次与她侧身而过,我都会产生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这情愫压迫着我,常令我望着流水发呆。然拙于言辞的我始终鼓不起勇气直视她那双亮而大的眼睛。于是我开始打听她的名字与爱好、出生与居址。自以为很了解她一切的我,萌生出要面对面向她挑破那层“纸”的念头。于是我开始冥思苦想表达的方式。写情书?俗套。放飘流瓶?愚蠢。直到某日的黄昏,当我手撑翠竹凝视那如血的夕阳缓缓沉入迷蒙的远山时,突然生出妙计──在翠竹上刻下我初恋的呓语:
“我爱你!──放鸭郎。”
可惜纯情而文静的她始终没有走近那蓬翠竹,因而永远读不到我的相思与爱慕。空遗一颗爱心在翠竹上任凭风吹雨打。
19岁的恋情如天上的浮云淡淡远去。只是在如今,偶然想起这份心情,感觉恍惚梦中呓语──初恋时,我毕竟不懂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