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无雪的冬天很冷,所有的人都躲在厚厚棉衣里,看不见真实面目,所能看到的只是那两只阴森森的眼睛,男子们充满淫邪,肆无忌惮的调笑着,女人们眼神游离,言不由衷——因为衣服太厚所以往往看不清形体相貌,远远看去是一个男人,等到走近了才发现看错了性别。为此,常常闹出不少笑话……大家相安无事,匆匆路过,匆匆打着招呼。在这个世界上最寒冷的地方,我移动着又矮又胖,笨得有些可爱的身体蹒跚走来。
我最初来这里的时候,天正下着雨。我是带着迷茫和好奇来到这里的。我四下张望没有一个认识的人,却到处都散发着神秘的诱惑——在这里居住的人们都已经习惯于伪装,这很容易让人联想起契克夫笔下的那个装在套子里的人。没有人会相信你,也不要指望任何人对自己的言行会负什么责任。把自己伪装起来而用不信任的目光去打量对方已是这里的传统,就像封建社会几千年来遗留下来的习俗早已根深蒂固……
我最先找到一个“警察”模样的人说话,因为他的名字很让我放心,我便向他介绍自己刚来,人生地不熟,既不是常住人口也不打算常住,只是来随便看看——“警察”很热情地招待了我,并且主动取下面具,很坦诚地说其实自己也不是警察,叫这个名字只是自己喜欢警察这个职业。“警察”是个皮肤黝黑而健壮的人,很有些匪徒的味道。快人快语,给我指了路,并且让我以后要把头放在套子里或者戴上面具,当心冻坏脑袋……我对“警察”的话半信半疑,却很感谢,苦笑一下,作别。
在这里居住很长时间后,陆续认识不少人,有医生、学者以及政府部门的人。也把他们当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彼此问好,说着不痛不痒或者祝福的话。这些朋友也渐渐成了邻居,只是名字都怪怪的,有用英语字母有用数字还有四、五个汉字代替,很日本式。孩子们也都早熟,不是爱着就是痛着,也许是缺乏真情的基因,所以档案里都千篇一律填写着多情……这里一年四季都没有阳光,有的只是黑暗和罪恶,欺骗是这里最明显的特征——我挣扎其中,与套子里的人混在一起,可我不愿做套子里的人,总是穿得很少,所以邻居很是惊讶,以至于不相信我的每句话。那一天我遇见一个和我一样不愿装在套子里的人,也穿得很单薄,有些瑟瑟发抖,初初见到她时就让人有种怜爱的感觉。我们说了很久,好像一见如故,前生旧友一般。也许就是因为都是这个世界的叛逆者,因此很投机。我来此地多日,第一次感到亲切而温馨。我们从社会到家庭对朋友的看法以及自己的爱好,谈了很多,像在梦境一般。云彩渐渐移去了,风也越来越小,天空变得晴朗,甚至有了这世界上很难得的阳光!我说这发光的地方是哪里?那么刺眼那么绚丽夺目,她笑而不答,只是很优雅地在地上给我写了两个字——天堂!于是她就走了,走得无影无踪,没有一丁点回头的迹象,我想挽留,动了几次嘴唇,终于,没有喊出来。
我怔怔的看了看朋友的背影,渐渐的定格于自己的荧屏。我知道“望山跑死马”的道理,所以看起来似乎很近的天堂其实远不可及。就像朋友留给我的那句话:因为遥远所以勇敢,因为距离所以美丽。我也深知,天堂里有柔情和鲜花,但没有爱情,天堂里有痛苦和折磨,但没有眼泪……
我终于迷茫起来,也渐渐的用大衣把头裹起来,回到自己的住所,不再去想那个指给我天堂所在的朋友。
就这样,我和梦中的天堂只有一步之遥,却从此擦肩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