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前一个阳光明媚的初春午后,我正慵懒地靠在柔软的沙发上看新到的《世界文学》,突然,电话铃响了。
电话是好友谢苹打来的。
“荭,我要和林仕结婚了。”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林仕的妻子半年前患脑癌去世,扔下七岁的儿子和两岁的女儿。
“你考虑清楚了?”我平静地问。
“他是我生命中唯一珍爱的男人。既然命运给了我一个再次拥有他的机会,我就绝不会放弃,哪怕他是我的毒药。”苹坚定地说。
席慕蓉在《他是我的毒药》一文中说,一个男人获封为毒药是无上光荣,大部分男人都不过是普通成药。只有毒药,令人沉迷,非要不可,明知他是毒,还是甘心情愿服毒,直至肝肠寸断。
我无言以对。
谢苹、林仕和我都是高八八级文科班的同学,苹和他都属于那种成绩平平的学生,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苹中等个子,相貌亦不出众,但肌肤十分白皙,漆黑的眼睛里总流露出温柔和关切的神情,使她看起来很有女人味。苹在宿舍里和我住上下铺,我们之间相处得就像亲姐妹一样。我对林仕却全无好感,先不说他黝黑的脸上那些星星点点的雀斑令人讨厌,他在上晚自习时经常发出怪声影响课堂纪律已令我这个学习委员恨之入骨。
公正地说,林仕的长相还是颇有几分男子气的,浓眉、大眼、阔肩、长腿,称得上高大健壮,气宇轩昂,是某些另类女子心仪的“黑马王子”。
苹和林仕偷偷相爱了。苹白皙的脸上泛起迷人的红晕,眼底的柔情可以把坚冰融化。我突然发觉苹是美丽的,那种因内在的善良温婉而外露的美,自有一种使人无法抗拒的吸引力。
“苹,直觉告诉我,林仕是个没有责任心的人。你不要和他继续下去了。”我直言不讳。
“你不了解他。他外表看起来狂放不羁,内心却很柔弱、很善良,也懂得体贴人。”苹伸出戴着纯白绒线手套的手,沉醉地说,“他怕我生冻疮,特意为我买的。”
忠言逆耳利于行。然而深陷情海的人,能听得进朋友的忠告吗?
转眼到了高三,紧张的学习使我无暇他顾,更没有时间和苹说知心话了。
一天晚上,上晚自习时,静谧的校园里突然响起一阵凄切的哭声。正埋头于书山题海中的我们不由竖起耳朵,交头接耳地议论起来。
“谁在哭?”有人问。
“好像是谢苹。她肚子痛,躺在床上没来上课。荭,你去看看她吧,她最信任你。”同桌的梅表情怪异地看着我说。
我一惊,忙大步赶回宿舍。
昏暗的灯光下,苹蜷缩成一团,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苹,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苹抬起泪眼看我:“他不要我了!”
这种结局我早已料到:“这种人,分手就分手吧。”
苹狠狠咬住下唇道:“可是,我已经是他的人了。我永远也忘不了……在那个私人医生的诊所里,我因失血过多而昏迷不醒。至今想起来仍不寒而栗。我为他付出了这么多,可是,他却和镇上的一个女孩子交朋友,因为那女孩家有一个铺面,他便决定毕业后去当上门女婿。”
“我早劝过你的,”我痛心疾首地说,“可是,你听不进去。”
“我要和他同归于尽。”苹的嘴唇淌出鲜血。
“千万别做傻事!”我抓住她的手,“不要把这事告诉其他人,我会替你保密的。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时间会治愈一切伤痛的。”
我不停地安慰她,直到晚自习下课,女孩们回到宿舍。
苹听从了我的劝告,安安静静地呆到了毕业,然后随着打工队伍南下广州,从此杳无音信。
两年后,苹给我寄来了一封厚厚的挂号信。
原来,苹到广州后,经熟人介绍,进入一家服装厂工作。这家私营企业的厂长很快迷上了温柔恬静的苹。心如死灰的苹便投进了他宽厚温暖的怀抱,并为他生下一子。厂长的原配夫人因为没有生育能力,便接纳了苹。苹很敬重她。两个女人竟然在当今社会演绎着一出二女共事一夫的闹剧。
苹,你失去了林仕,难道连自己的人格也不要了吗?怀着一种莫可名状的悲哀,我烧毁了那封信。
苹走后,林仕到镇上作了上门女婿,经营着一个茶馆。名为茶馆,实为赌馆。镇上闲人,每日清茶一杯,打牌搓麻。林仕夫妻从中抽取牌头钱,收入虽不可观,日子却过得悠闲自在。然好景不长,两年前,林仕的妻子患上脑癌,在检查出来时已到晚期,根本无治。
“苹,林仕的妻子死了,他现在很惨。也许,这是他对你不忠的报应!”我在电话里说,满以为苹会很高兴。
电话那头一片沉寂。
不久,听说苹把儿子给了那位服装厂厂长,带着六十万回来,找到林仕,要和他重修旧好。
苹和林仕的婚礼豪华而热闹,苹穿着一款艳丽的传统新娘服,温情脉脉地依偎着她的如意郎君,清瘦的脸上漾着幸福的微笑。
之后,苹举家搬到了县城,开了间精品时装店。
林仕则依然好吃懒做且好赌。
他们俩,能白头偕老吗?
每每读到那些经典的爱情故事,如林黛玉与贾宝玉,罗密欧与朱丽叶,梁山伯与祝英台,我总会感动得泪水涟涟。
苹无疑是一位痴情的女子。然而,她的爱情故事却令我心中涌起苦涩的滋味。苹,你这样痴情到底值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