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水秦淮

三四月的秦淮河仍有料峭的寒意在薄薄地荡漾，尤其是那天下雨，软软的绵绵的时有时无。随意飘摇的雨、河中的画舫、船上人家以及映射在水中的灯影，一切都像一张曝光的照片，朦朦胧胧。

在我心里，古老的河和古老的城市是有关联的。我们探视一个城市一方名胜，往往从触摸它的历史它的文化开始。这种超越时空的触摸，总给人有一种天然的亲近和愉悦。早年曾读过许多历代文人墨客关于咏吟秦淮的歌赋诗词，那些勾画秦淮的诗句，那些生长于秦淮河畔的爱情传奇，让一个懵懂的少年的梦魇一片湿润。

秦淮河让人向往，朱自清与俞平伯也曾相约去秦淮河，并写下了《浆声灯影里的秦淮河》。俞平伯说它有着“怪异样的朦胧”，朱自清说它“晃荡着蔷薇色的历史”，两位先生伴着桨声映着灯影的文字，加重了秦淮河在我印象中的旖旎。

当我踏上秦淮河岸的土地时，却被眼前的拥挤与热闹弄得有些不知所措，通向河岸的小路两边满是些店铺，河岸边一片地铺，过分的热闹和拥挤像是集会。随着不息的人群我终于靠近了秦淮河。河面上船来船往，河对面亭榭楼台霓虹闪烁，偶尔还能听到用现代传声机传来的悠扬的音乐，是江南丝竹的柔美清婉，还是琵琶的明快流畅？我有些无暇顾晓，此时我只想着坐船游秦淮河，体味一下朱、俞两位老先生的心境。只是游客实在是太多了，有阑干的朱漆画舫一艘接一艘，载满了人头攒动的游客，上了船的人们总是抢着上船头，对着岸上的水中的灯影争先恐后地拍照，渲闹把浆声都忽略了。这让我想起几年前去永嘉楠溪江的一个雨天，与朋友坐船漂流，划船的是一位本地的老艄公，浆打在朦胧而旷远的溪上，汩汩的浆声伴着沙沙的跳珠，细细聆听妙不可言。这么说来，秦淮河的浆声有些不如楠溪江的浆声了。

雨这时候似乎也要凑一下喧闹，竟然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游人们渐渐散去，商贩们也在收拾铺面准备离去。秦淮河终于慢慢地平静下来。我打着伞走在桥上，凭栏而望，秦淮河折折弯弯，河水泛起了层层涟漪，波光粼粼而不腻，难道这是六朝脂粉所凝的吗？仿宋样式的歌楼酒肆灵巧地建于水上，错落有致，没有浪费一寸地方。南方的景致，就像南方的女子，玲珑娇小，具体而微。一艘画舫慢慢地从秦淮河那边划来，华灯映水，画舫凌波，一名女歌者倚靠船头，弹着琵琶，一群才俊端坐饮酒品茗。我发觉这时的秦淮河真正是属于历史属于秦淮人家的。而我不过一个外乡人，夹在历史变迁与现代文明之间的十里秦淮是不属于我的，最多也只能成为我很多张照片的背景。

于是我走了，带着莫名的失落和莫名的惆怅，穿过逐渐沉寂的秦淮古榭，回到那条在梦中的秦淮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