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环抱,绿树成荫,板桥流水,渔歌唱晚,青青的石板路,高耸的马头墙。
当你来到皖南西递、宏村一带,置身于这样的优美的环境中,怎不为之陶醉呢?然而,你来到这里,只要不是为了呼吸新鲜空气,亦或走观花也一睹这里的古老建筑;只要你稍作留意、稍加思索、稍作追问,你的心情肯定不会轻松。
翻开历史尘封的记忆,一千多年前,这里依然是青山绿水,桨声矣欠乃,鸟鸣蝉噪,但这里的居民早已对这美丽的自然风景熟视无睹了,人多地狭的环境使他们面临着饥饿的恐惧与威胁。能打的猎物猎尽了,能吃的野菜挖尽了,河里的鱼虾捞尽了,死亡的恐怖给这美好的自然风景蒙上了一层阴郁的颜色。
能在这里坐等死神的召唤吗?能提出这个问题的人可称是上一位地道的英雄、真正的智者。我曾乘汽车翻越过川西的高原,在那海拔五千米以上的群山中间,我访寻过世世代代在山中腹地生活的土著居民,那里环境的恶劣,生活的艰辛简直让我难以形容,然而他们囚居在大自然的牢笼里,一代接着一代,繁衍生息,从未走出大山一步。当我挥手向他们告别的时候,我感动得流泪了。从那里我读懂了什么是人类生存的崇高与悲壮。
人类是自然的儿子,人类靠自然而生存。当自然的恩赐不足以让我们颐养天年的时候,我们也只有求助于自身生存的意志了,包括忍耐痛苦和饥饿。
西递、宏村一带的人走出大山,与其说是观念的更新,不如说是求生的愿望和意志使然,从这一点说,他们与川西的土著居民并没有什么不同,因为面对未来,他们同样需要接受生存的考验,只不过考验他们的一个是自然,一个是社会。
背负着行囊,同时也背负着父辈的再三叮咛,当第一个“徽州人”饱含着泪水与父母、妻子、儿女和乡邻话别的时候,我们也许能目睹到闻名于世的徽商离家的情景。有了第一个,以后就有了第二个,第三个,乃至成千上万个。他们把当地的茶叶、竹器、木器及其他手工艺品带出去,又把他们梦寐以求的大米和钱币带进来,当然还有许许多多闻所未闻的故事。在以后的日子里,经商就成为一种习俗和传统。在长期的经营活动中,他们经营的范围也不断扩大,有许多人从事食盐、铁器和丝织品等生意。
据载,徽商起源于魏晋,至唐宋时期徽商足迹已遍布全国各地直至东南亚一带,当时不少做盐业生意的富甲一方,声名显赫。在西递,你只要看到那庄重的豪宅和建筑华丽的祠堂,你就可以想象得到他们富庶的程度。然而,请你不要为他们的富有而欣羡不已,事实上,他们在创业阶段相当艰苦。许多人外出只带着简单的行李和干粮上路,经过几番周折,混得弹尽粮绝沦落乞丐的比比皆是。听当地人讲,徽州人很有志气,生意做不好决不回乡。所以许多人一连多年在外做小生意或靠乞讨维持个人生计,而从未提及返乡与亲人团聚。
按照当地的习惯,多数男子十五、六岁就出去做生意,往往一走就是几年、十几年、甚至数十年,许多男子新婚不久,即远走异乡。在西递的历史中,“等待”和“期盼”都是痛苦的象征,起初幻想中与亲人团聚的甜美,早已被漫长的岁月剥去了美丽的面纱,幻化成黑夜中寂寞的垂泪。泪流干了,眼望穿了,当初美好的心灵也随着亲人的杳无音信而枯死了。按照当地习俗女人是不能改嫁的;一旦改嫁则会引起众人的唾弃,往往是连她的亲生父母也不例外。
在棠樾一带,我们看到一座座高大的贞节牌坊,虽历经岁月风雨,依然在田野中高高屹立。
每座牌坊都有一个凄惨的故事。
每座牌坊都伴着一个凄楚的幽灵。
漫步在那曲折狭长的巷道里,我的心情 十分沉重,那高高的马头墙压抑得我几乎透不过气来,我感受到了人类生存意志的伟大,也感受到了历史的沧桑与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