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拎着一摞厚书站在拥挤的车厢里,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不知不觉间倦意袭满全身。
这时身边的老人轻轻拽了拽我的衣角,示意我坐下。我上车时他一直在打瞌,也许刚刚醒来,见我站得累了,便使劲挪了挪鼓鼓囊囊的帆布包,努力偏出一块16开本的位置给我。
我不会和老人挤占位置,很有礼貌地说了句谢谢,并没有坐下来。
老人好像明白了什么,迅速从肥大袖口里伸出一只枯瘦如柴的手来,那手在状如树根的青筋的牵引下,与座位发出吱吱的磨擦声,听着叫人心疼。看得出这是一双干过农活、出过“憨力”的手,而且从浑浊的眼睛、松弛的两腮到皱巴巴的裤子下面露出的那双沾满泥巴的黄胶鞋也表明了他乡下人的身份。也许只有乡下老人才有这种无私助人的举动。
老人都用手给擦干净了,我就只好坐下,充满感激地同老人攀谈起来。原来老人是领着孩子从南方看病回来,对面坐的就是他的儿子和儿媳。看样子有病的是儿子,只见他脑袋垂在胸前,脸色苍白,唇无血色,很明显得还在与病魔搏斗着。媳妇小心翼翼地扶着他,一动都不敢动,只是眼睛时不时跟着商贩的推车移动,另一只手举着军用葫芦不停地喝水。
“烧鸡,便宜了!”一声吆喝收回了我的目光,只见一个三十左右的汉子拿着两只烧鸡,奋力拨开人群,不断向人兜售。小贩梳着贼亮的对半分的头,让人一看就想到了假洋鬼子,一双黄鼠狼似的眼睛叽哩咕噜乱转,当他走到我身边,一眼就瞅准了老人。
“来,大爷,买烧鸡,便宜了,再不买就没有了。”
“怎么卖?”
“十块钱两只。”
“不买。”
“唉,大爷我看你也是实在人,就这两只了,你看着给就是啦!”
“俺就还五块钱,行吗?”
“行,给你吧。”
老人好像拾了个大便宜,颤抖着双手接过烧鸡,恐怕它变活了一下子飞跑了似的,他拉开帆布包,把其中的一只包好放进最底层,另一只则让给儿媳,儿媳又让给儿子,当儿子的又把烧鸡推给父亲:“你可是一天没吃什么啦。”
老人又要递给我,我自然不会吃,两块五一只连死鸡也买不来,这东西肯定不能吃。也许在车上只有这样的老人才肯买它,没有办法,城里的假冒伪劣不都是涌向了农村市场吗?
尽管不能吃,但是我也不忍心向这位善良的老人说明真相,倒是身后的一位乘客开了腔。
“这东西对人体有害,就是倒找钱也不能吃。”
正说着,那个小贩又背着一大袋烧鸡过来了。脏兮兮的,好像里面盛的不是烧鸡,而是木炭。
“烧鸡,便宜了!五块钱三只。”好像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仍肆无忌惮地叫喊着。
小贩的及时出现恰好验正了那位乘客的话,不是说就还两只了吗?老人知道上当了,刚才还奉为宝物的烧鸡一下子变成了多余的东西。我想他肯定会拉住小贩理论或者是怒气之下一扔了之。
可是他什么都没有做,而是端详着手中的烧鸡许久,一个人接着慢慢吃了起来。也许他实在是太饿了,饥不择食。也许他认为这是花了钱的,扔了是一种损失,在自己家里掉在地上一粒米都要捡起来的。钱,对现在的他来说真是太重要了。这次他没有再推让,他知道这种对身体有害的东西,还是自己吞下吧。
老人吃着,从鼻根到额角有两条深深的皱纹一动一动,显示出他不甘衰老的气概,但深陷的眼眶里分明溢出了光点。
我看着这一切,心里很不是滋味,不知道在经济迅猛发展的今天,还有多少老人在咀嚼着同样的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