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叔和我是同岁,十年前的今天因事故死了。
堂叔死的那年,因没成家,村里人是按传统习俗中最简单的丧葬方式埋葬的。埋葬仪式上没有幽怨的唢呐,呜咽的哭声;没有雪白的丧服,尾随的人群。听老人说,未成家的青年死了都是这样丧葬的。
堂叔的小名叫永生,是我喝过墨水的堂爷给起的名。可能是名字的喻意好,堂叔从小到大村里人都叫他小名。在堂叔有生的日子里,我们是互相叫着小名长大的,至于叫叔,是他死后我才慢慢叫的,既便叫也是在想起他时心里默默念叨念叨,真正叫他叔,今天其实是第一次,叫了倒也没有觉得别扭,反而叫永生使人浑身不自在。
堂叔从小到大都是和我一般的个头,只是我生来皮肤白净、细嫩,使堂叔肤色显得比我黑些,暗淡些。堂叔肤色黑是有原因的,村里人说堂叔自出生后,他母亲就没奶,是吃羊奶长大的。也许是吃了羊奶的孩子肤色天生就黑吧,在炎热的夏天,堂叔的肤色被晒得黝黑黝黑,而我们其他的孩子太阳怎么晒也晒不黑。
堂叔和我只念完了小学。五年级那年堂叔的父亲因病死了,也就是我喝过墨水的堂爷永远地离我们而去了,堂叔家也因此缺少了劳力。那年年底,堂叔辍学了,他过早地帮母亲操持起了家务,我也因此失去了一个学生生涯中的铁杆伙伴。堂叔是个很能干的孩子,力气很大,也很善解母亲,既肯帮母亲洗衣做饭,又肯下地做农活,农田里的春耕、秋收、冬贮肥等活一学即会,时间长了,村里人看在眼里,人人夸他。我上中专那年,为了增加家庭收入,堂叔跟随村里的包工头上了建筑队,听说堂叔一年能挣三千块钱。几年后,堂叔家买了一台四轮拖拉机,家中居室也装修了,想必堂叔那几年挣了不少钱,村里人也开始对堂叔眼热了起来,堂叔逢人脸上也总挂着笑。
堂叔出事故的那年,也就是我参加工作的那一年,我们都才二十一岁。堂叔为了能多挣些工钱,他跟随包工头去了外地打工。那年,他很吃苦,干活也很卖力,从开春出门一直没回过家。冬至后下了第一场雪,村里在外面打工的小伙子都回来了,家里人都围着小伙子们享受着团聚和丰收的喜悦,而唯独堂叔还没回来。堂叔的母亲逢人就说,今年的永生能多挣些钱,还说永生回来后就给说媳妇。于是打工回来的小伙子都羡慕堂叔,认为没有堂叔挣的钱多,堂叔回来后家里人就给说媳妇。下第二场雪的那天,堂叔回来了,回来的不是活生生的堂叔,而是用汽车运来的堂叔的灵柩。听知情人讲,堂叔是从所打工的四层建筑楼上摔下来摔死的。望着白色的花圈覆盖着的灵柩,人们迟迟不能相信灵柩里躺着的就是永生。因是“小鬼”,村里人匆匆简单地丧葬了堂叔。葬礼虽是很简单,但望着满天纷飞的鹅毛大雪,望着白色的房屋,望着白色的树,望着白皑皑的大地,好象是整个村庄都为堂叔披上了丧服,也由此堂叔的葬礼显的悲痛、幽怨、浓重、有场面。我想大概是老天专门为没有唢呐、没有丧服的堂叔准备的吧。
如今,十年过去了,堂叔的母亲逢我就说,永生要活着的话和我是一样的有出息。是啊,我同龄的堂叔,你若是活着的活,还和我是一样的个头,一样地享受着人世间的美好,也许你已经挣了很多很多的钱,买了房子,添了家俱,娶了媳妇,生了孩子……。可是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人世间的旦夕祸福谁能料,缘起缘灭又有谁能左右的了,往往幸福总是毁灭在阴差阳错的那一瞬间。
风萧萧,雪飘飘,今天是一个令人滴泪忧伤的日子,我只能向您道声:安息吧,我亲爱的堂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