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下雪时去丹山。
车到山脚已是雪花纷纷,加之行路难,只好步行了。大家都说走走也不错,比在那铁壳子闷着,走马观花似的要好得多。
这是今年的第二场雪,但仅是在山上,往下走便没有了,而且是多年的不见。所以南方人对雪自然就有一种新鲜感,如在北方就无所谓了。其实我在北方呆过多年,早已是司空见惯。但多年不见也有些想,加之好事者鼓吹,便又动了所谓的“凡心”。
上得山来,雪纷扬的很。倒想起白居易《长恨歌》里的珠和乐,落的玉盘,噪的杂弦。那虽是有声,眼前却是无声,也是一种错杂,也是一种珠玑,似有异曲同工之妙,便无声也胜的有声了。
雪洒下来,似有曲水流歌,玉叶轻舞,敲窗映帘的致趣,我知道这是心里想的。但拂面如扇,浸肘似水,集腋成裘却是真切,把个丹山妆点如空朦朦的画似的。
空的很,犹如踩空了的天梯,悬在半空,浮在云雾之中。记得哲人说过,最单纯的空间和时间最难懂,也最耐读。我想是的,化复杂为简单,化腐朽为神奇,本就是高的境界。还有佛家的空倒把一切都概括了,赋予了太多的想象,也含有无穷的哲理。难怪天下名山僧占多,原来古来就有“空”的概念,佛倒捷足先登了。
道旁有一小溪,在石上淌着。雪入水便没了影,仿佛是混沌初开的第一滴,靠近了,则有香味拉着你的情绪。
“是什么的香甜”?
“梅香否”?不可能,放眼望去都没有。
是水香,准确地说是雪香。当它融入水后,便有了归宿,是这雪白把生命擦拭的这么纯静。
细细品味着,感激这神奇,这每一滴每一片。如果用它擦拭灵魂?
空山静寂,飘然无痕,山道朦胧,飘浮在银色世界中。远远望去雪是白更似雾,近观如幻似烟,聆听流连如雨,怀抱中却是温香暖玉。如果你把它放到思绪中,也许就是亲近的神灵。
是的,传说中这儿有莫大的仙气。道人的祖师三清曾在此修炼百载而得飞升,而今还留有许多遗痕。其坐骑的虎洞,试剑的石,还有什么吞云吐月处,指山炼石等等。当然这都是后人的杜撰,谁也没有,也用不着去考证其真假。倒是那已经模糊的石壁上还能读到些似是而非。后来又有佛家进入,也各有自己的特别之处。再后来儒学无孔不入,就形成了几不像。不管怎么说,一是它能集释道儒之大成,二是一山几制就了不得。
也许多少有几分虔诚之心吧,披着白我们上了顶。与其说是朝拜,不如说是浏览。这儿称之为仙顶,那诺大的石壁上有一个所谓仙人的印痕,这就是飞天的最大佐证。善男信女们已不知在这儿烧了多少年的高香,一大片岩石已熏得发黑。至于他们求得了什么无人知道,但时至今日仍是缭绕的很。
沐着雪,心无端地发紧和疼,难道是为今人和古人的践约,是为今日的秋实与古时的春华而发呆。要知道我是没有佛缘的,更谈不上什么道行,也许就擦擦边也够终生受用的了。在大冷的天,踏冰卧雪而来,我不虔诚谁虔诚,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我忽然似被堵在了哲学的交叉道上,于冥冥之中稍有一丝解语,回望这茫茫齑雪,苍苍林海,感悟被瞬间吹得无影无踪。这世界本来不可能明白,更不可能清楚,何必非要去自欺欺人,也包括欺自己。
盘山小道上的脚印已快要被风雪弥漫了,我忽然觉得这一步步、一个个的印不就是在丈量人生吗?
过的修竹几步是千篇一律的庙,讨得几口热水,和着发硬的面包、蛋糕、酒肉之类的充饥。几个信徒没有怪我们的亵渎,估计他们也是见惯不惊,麻木不仁了。因为已经穿肠而过,想必佛祖也不会怪罪的。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下山的路虽滑但快了不少,但脑子里总
想着许多的该和不该。不管怎么说,有了许多值得咀嚼和回味。
丹山初雪,我仿佛成了一张白纸,被轻轻地裁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