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心红颜

在这个阳光明媚的日子见到你，心中竟然漫出阵阵酸涩。你如花的面容依然是那么美丽，只是少了我记忆中的那分红润，多了些许苍白。冰冷的铁门锁住了你的倔强，也映衬出你难言的孤独与哀伤。

你低着头，静静地看着桌面。你说你心已死，爱恨情仇、功名利禄如昨日黄花、似过眼云烟。我的心也好沉好沉。默默无言，手表嚓嚓的走动声竟成了这近4平方米会见室里最响亮的音符。我很希望再看一眼你秀丽的双眸——这曾经充斥我整个青春年华梦幻的双眸。但你依然轻低着额头，几缕刘海飘洒，掩去了仅有的一点生气。

突然，在你有意无意隐藏的右手上，我发现了你指上的一圈梅花形的印痕，显然，手指上的戒指是刚刚摘去。我心中狂跳起来，我猛然拉过你的手，缓缓托起你的头，我见到你双眸里早已蓄满了泪花。“你真的心已死么？”我问。

你不再回答，一串泪珠顺着你苍白的脸颊滚落桌面，从晶莹的泪珠里我仿佛又见到了你往日的模样。

初次与你相识是在一次辩论会上。辩论的主题是：红颜是否祸水？你为反方代表。你说：红颜非祸水。但历来人们喜欢把一切罪过强加于女性，把“女子”与“小人”纳入同类。说吴王夫差因西施亡国；商纣王因妲已丢河山……其实，国家山河的得失在那个女子无权的年代更应该定为男子当政者是否英明神武或龌龊无能。孰不知貌惊落雁的美人王昭君为国为家远赴塞外的故事，而女皇武则天的王朝天下又谁敢小视。现今世界，男女各顶半边天，美丽的女子更是构成了社会建设大潮中一道亮丽的而且不可缺少的风景。

你侃侃而谈，引古论今，生动流畅的语言深深令我折服。我对身旁的好友小声打趣道：此女言辞犀利，思维敏捷，且貌美如花，恐又乃一红颜祸水也！谁知这话还是被你听到，你当即用炯炯有神的目光向我这边搜寻过来，“吓”得我连忙正襟危坐。

如果说我们第一次相见是在一种紧张、竞争的气氛中，那么第二次相遇就显得优雅和恬静了。

那天，思路不畅的我独步来到了临近的东湖公园。意欲租小游船到湖中散散心，寻找一下灵感。谁知湖边的游船都被别的游客租走，我只得在岸边徘徊等待。这时，一只小游船向岸边划了过来，眼有点近视的我还未看清船上的主人就听到一句甜美的女声：“嗨，大记者，等船吧，如果不怕‘红颜祸水’，就上来一起游湖如何？”那声音、那调侃，令人不便拒绝，也不愿拒绝。

坐上游船，近观不施粉黛的你，少了一种娇艳，却更多了一份清纯和洒脱，弯弯细细的柳叶眉，如羊脂般晶莹剔透又暗隐红润的肌肤。刹那间，我竟然有点痴呆了，我无法不嗟叹造物主竟妆饰出如此一个天见犹怜的人儿。“扑”你突然笑出声来，“怪不得你的朋友都叫你‘书呆子’，看来真有点呆头呆脑的。”一话中的，令我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这次同游，使我又多了一份对你的了解。你的父亲是某名牌大学历史系教授，母亲是一位律师，我也便不再奇怪你有如此严谨的思维和渊博的史学知识了。更为可敬地是，正值花一般年龄的你竟然有一颗火热的报国之心和一股赤诚的忧国忧民之情。你说你喜欢读书、喜欢演讲，你要走遍神州大地，要用自己的嘴把一切美好的、善良的东西弘扬得淋漓尽致；把一切丑露的、阴险的现象揭露得体无完肤，让华夏大地到处流淌着真、善、美的赞歌。

你在说这些话时，望着你扬着锐气和执注的眸子，我不觉得有丝毫的肤浅和狂妄，且突然于惊讶之中又对你生出些许敬意来。我不禁扪心自问：作为年龄与你相仿的男子汉，较之文弱的你，为何我竟然少了如许多的生命激情和青春斗志？游湖结束后，我忽觉文思泉涌，回屋后伏案草成《红颜多娇》：多娇的红颜／映出漫天碧透的云彩／流光溢彩的都市里／我嗅到一股翠竹的清香……在我的意识里，我是期盼你能像板桥先生笔下不屈不挠的馨竹的。

那次见面后，由于各自学业和工作的缘由，我们便很少相见了。

一个傍晚，正躲在屋里看书的我猛然听到室友喊有人找我。我丢下书匆匆走出内室，你一袭鹅绒黄色的连衣裙，婷婷玉立地站在房子中间，红红的脸蛋上溢出一丝羞涩一丝兴奋。突然间，原本以为忘掉了你的我，突然发现其实自己早已把你深深地藏在心底。望着我发呆的样子，室友连忙打趣为我解围：“你小子，别人为你介绍朋友，你说要一心读圣贤书，原来是有‘美’在心啊！”我一惊，连忙请你入座。

你是来向我告别的，你说你学业已完，还有一个星期就该出去闯荡天下了。听了这话，我不禁生出些许惆怅和不安来。我问：“就你一个人么？”我无法想象如此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到花花世界中独自闯荡会碰到什么样的艰难险阻。你说：“还有另外几个女友。”

此后的7天时间，我们几乎形影不离的在一起，重游东湖，却已没有了初次同游时的激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离别在即的怅然。

不知为什么，随着我们感情地飞速加深，我愈来愈觉得此次一别有可能会成为我们今世的永诀和今生的遗憾。我试图挽留你，可屡屡话未出口便被你阻止：“真正爱一个人，便应该一心一意地支持她去干自己愿意干的事业。”我无语。

临别那天，你伏在我的怀里，泪如雨下。我轻抚着你的秀发，拿出母亲一年前郑重交给我的家传梅花戒指，轻轻替你戴在指上。

我强装轻松地说：“傻丫头，在外面玩累了就早点回来。”

你走后，思念便成了我每日的必修课。我常在心里骂你自私，自私的你只知道在千里飞鸿中尽情倾诉自己的思念，可你从来不告诉我你的地址。你说你居无定所，收信困难，让我只得把满腹的思念留给夜深人静时自己独自品尝。

难奈的思念却也启发了我的文思，仅分别的那一年，我就有160多篇文章见之于各种报刊杂志。我在诗中写道：月光点燃了诗的引信/轰隆一声/血肉飞溅/和着我出壳的灵魂/是无主的幽灵么/漫无际涯的飘荡/何时会寻着回归的途径。

你于是给我来信说，你看到了我写的文章，你读懂了我的深情。你说你会尽快回到我的身边。这封信让我兴奋了很多天。于是，日子在美好地期待中流逝。

一晃两年过去了，你没有回来。但在炎热的夏日，你却突然不再给我来信。寂寞焦急之中，我再没有了你半点消息。

在等你的日子里，盼孙心切的母亲屡屡劝我早点把媳妇领进门，可固执的我始终不相信你会忘却当初的诺言。尽管没有海誓山盟，但我仍坚定地等着你的回归。茫茫人海中，在我的眼里，似乎一切红颜较之你都黯然失色，可花开花落，你却如在宇宙间蒸发了一般，再也没有了任何音讯。

转眼几年过去了，没想到我们再次地相遇会是在这样一个环境中。

我已是第3次来看你了，“我现在是一个罪人，你早点忘了我吧”，除了这，你不再给我更多的语言。从监狱长的口中，我得知你是因一件伤人致残案自首走进囚房的。胖胖的监狱长并不知晓我们特殊的关系，还以为我是特地来采访的。他颇为惋惜地说：“多年轻、多漂亮的一个女娃儿，有什么事想不通要走极端，青春年华恐怕要在铁窗下度过了！”

望着一言不发的你，满腹悲伤、满腹思念、满腹委屈忽然化作一股冲动，使我歇嘶底里地喊了出来：“你倒是说话啊，5年啊，我整整等了5年，难道你真的什么都不想对我说吗？”

显然我的怒吼震惊了你，你的泪再一次溢出眼帘。流着泪，你讲叙了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

自从5年前我离开你后，我同3个好友走遍了南方几个城市的角角落落。我们每到一处，便注意搜集当地的风土民情，记录了老百姓喜闻乐见和深恶痛绝的各类事件。

第二年，一个好友由于生病返回了家乡。随后，另外两个女孩也相继离开了，剩下我一人仍固执地往前迈进。我打算再利用几个月的时间到北方收集一些材料就回到你的身边。可就在北方那个美丽的城市，就在那个华灯初上的夜晚，我被几个歹徒劫持到了野外……而我的一切本应该是属于你的啊！我知道即使诉之于法律，也仍不能找回我失去贞操。于是我恨，我发誓要亲手让这帮禽畜得到应有的惩罚。

在此后的时间中，我便在那个城市呆了下来，我清楚地记得其中一个人的左眼睑边有一道长长的刀疤。从那以后，我便不再给你写信，我知道不洁的我已不配再当你的新娘。皇天不负有心人，经过几年的时间，我终于报了仇。

讲完这个故事，你如释重负地嘘了口气。我却沉默了，酸甜苦辣一起涌上心头，这就是我多年痴痴的等待么？

看着默默无语的我，你说：“别再等了，找个好姑娘，早点成个家。我是个罪人，今生不可能再陪你双栖双飞了。”

“不！如果我一直陪在你身边，就不会发生这些事了。这是我的错，我的错呀！”我喊了起来。

“别再傻了，你知道我判了多少年吗？10年啊！看来你5年前没说错，我真的是红颜祸水。”说着，你从贴身的衣服里掏出一枚梅花戒来，“对不起，我无缘承担你的爱了。”你把梅花戒轻轻地放在我的手心，眼神里闪过一丝哀伤，但更多的却是坚定与固执。

我知道你一旦决定了的事，别人便很难再去更改。我站起身说：“你一定要好好改造，争取减刑，早日出狱，这枚梅花戒我不会再给第二个女孩戴上。”说完，我毅然转过身，大步向监门外走去。

扶着铁窗，一串晶莹的泪珠从你秀美的双眸里滚落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