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

小弟十八岁那年就孤独地离开了潮阳四中。一身担负着全家人的大学梦，居然高中没毕业就誓不读书！他瞒着父母透露说一定要尽早改变自己伸手向父母要钱的处境，赚钱帮老爸还债。

只有小学文化的老妈却只认定一个理儿：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小弟辍学，在老妈看来无异于天塌下来了！她不容许唯一的儿子思考如何跨出步入社会的第一步，就只知道一个劲地疯逼着小弟上学。老妈那无尽的罗嗦一向就是她“驯服”全家人的法宝，可这一回不灵了。其实，早就砸碎了自己大学梦的我一直都希望能通过小弟拉近我与大学校门的距离，但当我看清了小弟告别大学校门的义无返顾之后，只能反倒劝慰起老妈来。失去了“同盟军”的老妈绝望至极，每天从清晨到夜晚，她那悲愤交加的“魔咒”使全家人都不得安宁。如果能说老妈是我们这一家人的暴君的话，她的咆哮就是强施于我们身上的酷刑。家里的每一个人都躲不开她的鞭笞，都被压迫地极度痛苦！是小弟挖掘了一个灾难的无底洞，之后老妈蛮横地将我们全都推进去，包括她自己！

在那一个黑色的正月里，小弟如愿了。当所有的学子重返校园时，他暂时留在了家里。整日闷声不响的小弟几乎包揽了所有的活儿！做饭，拖地，种田，他一个男孩子全都自愿承担了。老妈赏给他的，却是让一句句充满火药味的话在他耳旁狂轰滥炸，永不停息。有时小弟实在忍无可忍，就顶上一两句，这可不得了，母子俩大掉眼泪的一幕便会随之上演。作为唯一的观众，无辜的我也被卡住了喉咙，任泪水把我的两颊冲洗。小弟他终于不敢开口了！他貌似平静，却掩饰不住眼神中时时流露出的忧郁与无奈。我感受到，有一股澎湃的激流正在一次次地撞击着他的心田，那情景如同大风暴到来的海面。波浪滔天，汹涌澎湃应该是他内心最确切的写照！每晚他都早早地关了房门独个儿躲进黑暗中。我总会不由自主地愣在小弟悄无声息的房门前，感受着他内心的煎熬却无能为力！

那天中午我下班回家时，小弟连个人影也没看到。我的眼神正默默地搜寻他的身因身影时，妈开口了，声音压得很低：“他出走了。我大清早时就只看见他留在家门口的一双鞋子。”走了？小弟真的离家出走了？他去哪？天，真的塌下来了！我疯狂地冲进自己的房间，却一无所获。不！这不可能！我又冲向小弟卧室。终于，被我找到了！在他书桌的抽屉里，一个笔记本默默地和我对视着……

二姐：

我的离家出走，不对，是吗？

我的离家出走，带点流浪色彩，是对家庭不负责任的表现，对吗？

就算是，对，我又该如何呢？难道这个家就无可指责之处吗？对，我无

法做得像你一样，你可知在学校的我可是有名的“忧愁兄”，“堕落天使”

啊。我有可能做得跟你一样吗？

不错，再等，多找，一定能找到一份安定的工作，总比在外头流浪好。

或许出门不过几天就自己爬回来；或许，几个月后被遣送回来，这都是很

多离家出走者的遭遇，最后都赚不到一分钱，连所带的钱都花光了还欠

我不员外债。可是，我不愿去求人，也不可能等天上掉下的好机会。这次，

虽是漫无目的，可我还有一点自信，相信至少能在外立住个脚。

是的，会造成这样的局面，你我都很清楚。以后我不在家，全靠你了——我是逃兵。

凡事，都不要搞得人尽皆知。

弟

紧抓着小弟的留言，我早已泪流满面。他真的离家出走了！随身带着的，是个极其简单的包袱，而他心里的那个包袱却沉得足以把他压得喘不过气来。房间空荡荡的，我的心也空荡荡的。小弟啊，你今流浪何方？可怜的老爸还在等你回家吃午饭啊！连妈都在追问我你去了哪里？这么大的事你为何要对我保密？二姐虽阻拦不了你，但有好多好多的话要对你说啊！孤身在外创业太难了，就算只混口饭吃也不容易。你该不会准备等到身披紫袍之日才回家吧？衣锦还乡虽然容荣耀，可你知道吗？你这一走，就像一只挣断了线的风筝，你随处漂泊无所谓，可放风筝的人手中的线团却已放不下了，他们都会对着苍天上风筝消失的方向望眼欲穿，内心茫然慌乱。你至少该托鸿雁给可怜的人报个平安吧？小弟，你一定会回来的，对？世道艰险，千万要小心走好正道啊！你听到二姐的祝福了吗？我们都在期盼你平平安安地回来。无论如何，只要回来就行！衣服旧一点破一点都无所谓。真的我们谁都不在乎，你也不要太看重这一些，好吗？自认为坚强的我这回终于抑制不住决堤般的泪水，趴在床前痛哭起来，任妈怎么劝都不理。

小弟不在的日子真的很难捱在单位也罢，在家里也好，能陪伴我的就只有泪水和等待。

两三天后，小弟竟出现在家门口。一家人的惊喜真是难以言状。他没变。应该说他长大了一点点。他说那天清晨到车站后，他随便坐上一辆车，不知不觉就到了东莞。在那个新的城市，他尝试着去找份工作，但都没有成功。第一个晚上他在街头流浪，陪伴着他的只有那个小小的包袱和随身带着的一把口琴。跟警察绕了几个圈之后，天也就亮了。在职业介绍所，他先交了50块钱的报名费，后来终于不忍心把最后一点钱交出来办理暂住手续。攥着仅剩的钞票融入在东莞街市那茫茫的人群中，小弟思索着：东莞虽是个很有发展潜力的地方，但一个羽翼未丰的青少年初次来到着陌生的城市，举目无亲，混下去也许可以，就是不敢肯定自己对罪恶有多强的免疫里。谁知道在自己出卖苦力两三年后还能不能找回原来的那个自我？想到自己也许会在这花花绿绿的天地迷失自我，小弟第一次感到后怕，这代价太沉重！他的心终于收敛了一些，选择了归程，无奈如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