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归

梦里想他千百度的哥，携妻牵儿从遥远的黑土地仆仆而归。十年渴盼，对于饱经沧桑鬓发斑白的父母来说，简直就似一个世纪。他们见天瞪着痴痴的双目，等呀等盼呀盼，头发等白了，面颊等皱了，心等焦了……

妈妈抖抖得抓住哥那浑圆的臂膀，睁大昏花的双目，细细端详着亲亲的儿，枯干的手指颤颤的抚摸着儿那厚实的脸颊，滚烫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流泻在儿那银白色的衣襟上，风干的嘴唇嗫嚅着，颤动着挤弄出了梦里常唠叨的那句热窝话：“我儿回来了！”哥用厚大的手紧紧握住了妈妈干枯的双手，重重地点点头，和着热乎乎的泪水亲昵地喊了一声：“妈，我回来了！”哥哥硕大的泪滴在妈妈的手背上，湿润润，甜滋滋，滋润了妈妈那枯干的手背和干渴的心田，那双曾抚摸过他无数次的双手经过浇灌又泛出了柔软、细腻的光泽。我不禁走上前去，拉住哥那双熟悉的大手，紧紧地不愿意松开。时光停住了，凝固了……老泪纵横的爸爸用干硬的手擦擦涩而甜的泪水，哽咽得说：“孩他妈，咋能这样，娃大老远回来，赶紧进屋吧！”妈妈方从梦中惊醒，赶紧拭掉泪水，携儿抱孙进了屋。爸爸跑前跑后准备喝的，妈妈放下娇孙走上灶房机上围裙准备吃的，我逗引着漂亮可爱的侄儿在院里玩耍。

哥没有落座。他情不由己的缓步于房前屋后，东瞅瞅，西看看，摸摸儿时玩弄过的小木猴，扶扶儿时爬过的碌碡。他信步踏进挂着浅蓝色门帘的房子，床依旧，桌凳依旧，没有灰尘，没有蜘蛛结网，一切擦抹的污黑发亮，好像在悄悄地等着主人的归来。猛然，他眼前一亮，书桌上起齐刷刷一溜旧书，还散发着淡淡的有点发霉的书香。他不禁拿起一本《解析几何习题》，翻着，翻着，思绪回到了15年前的那个秋天……

那年秋雨涟涟地下个不停。星期天他匆匆扒完饭就背起装满妈妈昨夜烙的锅盔的布兜，跨上自行车，风里泥里雨里地蹬了三个小时，赶回学校，奔进破陋的宿舍，一口气没喘就脱下泥雨鞋，爬上那凌乱的通铺，在打湿的书包里翻那本《解析几何习题》书，准备抓紧时间复习以迎接考试。，可是，手都翻僵了也没翻着，他急忙下铺穿鞋冲出宿舍，只差没把教室翻个过，也没见书的踪影。他失落落得迈着沉如铅的泥脚，蹒跚到宿舍，就象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耷拉着头瘫坐在浦上，眼睛怔怔地瞪着这恼人的秋雨。不知过了多久，突然雨幕里有一个人影深一脚浅一脚的向宿舍艰难的奔来，他身子一动，飞出宿舍，把雨中人搀扶到宿舍。没等他开口，爸爸就从怀里小心翼翼的掏出了还带着体温的书，抖抖得塞进里早已汪满泪水的哥的手里。天色将晚，他怅然的目送着爸爸有点驼的背影，直到他从模糊的视野里消失……捂在胸口的书怀有点热，那是爸爸的体温。这本书和爸爸一样饱受了风霜，枯黄了，老朽了，可怜天下父母心，用心血浇灌培育着儿女茁壮成长，而自己却枯萎的如同老树干一样。

饭端上了桌，是饸洛，香喷喷的泛着油黄。妈妈亲手压出来的，妈说这是个小时候最爱吃的。过去粮短，一年只吃一两次，是在哥和我的生日那天，哥那年考上大学，妈妈破例压了一大筛子，我们吃了个够。。吃饸洛成了我们家的喜庆团圆饭，今天又是一大筛子，全家人吃得有滋有味，哥简直是豪吃，饿狼吞肥羊似的，连进门咬他的黑黑也蹲在他身旁突出红猎猎的舌头垂涎三尺。看着儿子贪婪的吃相，爸妈脸上的皱纹都笑得乐开了花，惊的屋梁上的燕子唱着轻快的歌在我们头顶上飞旋。我们都忍不住昂起头，哈哈的笑着，笑声溢满了整个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