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是好动之人,却对爬山情有独钟。喜欢爬上山巅居高远眺,那种天高云淡、山青水秀、树木葱茏、山花烂漫的景象,间或泉水流过山涧时淙淙的声音,或者鸟儿的啾鸣,都会给人一种妙不可言的感觉。在自然清新的怀抱中,人更容易放松身心,陶醉其中,心中的惬意不知怎么才能抒发,有时候就犯孩子气,会冲着峰峦、山谷大喊:“我来了——”山谷回荡:“我——来——了——”那种荡气回肠的感觉是你在歌厅唱歌永远无法体验到的。有时会采一大把山花捧在胸前,不是很香郁,但那份奔放和烂漫会让你的笑容更灿烂。
不过我逛景,最不喜欢就是那种匆匆忙忙赶路式的快跑,为了到达一个又一个的景点,慌慌张张的看着脚下的路疾走,景点倒是走了好多,招了一身的疲惫,到头来什么感觉都没有,正如一首歌中唱的:“迷迷瞪瞪上山,稀里糊涂过河”“一路上的好风景没仔细琢磨”。喜欢约三、两个谈得来的朋友,慢慢的走,细细的看,低低的聊。但这样的机会很少,总是要在最短的时间中逛完预期的景点,总是被时间所追赶,但这次去了临潼,却满足了漫游的心愿。
在临潼,也许是经常去的缘故吧,爬山时,大家倒是不急着赶路,慢悠悠的转着,东瞅瞅,细看看,任雨后湿润的空气滋润着身心,任午后的阳光在身上涂一层绚丽,任凉凉的山风吹拂着的面颊,任高跟鞋在青石板的台级上敲出清脆的声响。看路边小小的黄菊花一路上灿烂的开放,间或有红平绒般艳丽的十字花闪亮其中,说不出的美艳。我素来是抵挡不住花的诱惑的,记得那次去了金丝峡,手里捧着采下来的四枝牡丹花,爬高爬低,行动不方便时愣是舍不得撂手,最终用塑料袋盛着水养它从大老远的地方带回了家。这次也是,看见花开路边,禁不住的要采,采了脚边的,再去采远处的,等到有大把花在手时,才发现除过走不动山路的小徐还在等我外,其他的伙伴早已没了踪影,只有时断时续的呼唤声在风中传递。也罢,本不着急,看路边林子里的柿子已红成一片,石榴树上还有残留的星星点点的果实,便拐进林子,感受一下采摘的乐趣。
走进林中,从树叶的缝隙中看那稀稀拉拉的果实,一会在这边,一会又在那边,怕迷失,便唱着歌相互联系,刚开始还听见小徐的歌声断断续续的传来,后来看见一棵树上一对连理的石榴在树顶上醒目的招摇着,便想连枝折下来,无奈够不着,费了好大劲拿到手时,才发现小徐的歌声什么时候已经没有了,四周静悄悄的。慌忙四顾时,却发现身后不远处的坡地上,有一口不大的窑洞,像一只黑洞洞的眼睛静静的注视着我。顷刻间,心“怦怦”的狂跳起来,转身就向路边跑,及至在路边看见小徐,还是惊魂未定,害得她连问个不停。
说来这个怕窑洞,还是小时候的事情。不记得那时候有多大,只记得在舅家呆过的一段日子里,跟着几个小孩子常去一个施工的驻地玩,久之就认识那里做饭的一个伯伯,他长的慈眉善目的,很爱笑,一笑眼睛弯弯的,如月牙状。他很喜欢我们这些孩子,每次都有好吃的东西给我们。我那时最小且腼腆,他特照顾我。记得每次抬头看他,都见他的眼睛笑的弯弯的,有那么多的慈祥,便觉心中暖暖的。后来听大人说他犯错误了,再后来就听人说他畏罪跳井自杀了。从井中打捞出他的那个场面我是去看了的:一张草席,遮着那片湿淋淋的地面,下边必是同样湿淋淋的他了。我不敢看,小小的心灵中充满惊惧和疑问:人死了就成了这个样子了吗?他那么好怎么会是坏人?坏人也会这么甜蜜蜜的笑吗……再后来他就被放在路边一个废弃的窑洞中,因为他是外地人,要等家人来处理后事,便耽搁了几天。那窑洞我也去看了,黑洞洞的我什么也没看见,但我知道那个爱笑的却是坏蛋的人就在里边,我能想象出他笑眯眯的样子。也就从那以后,每次走过那个窑洞,我都不敢去看洞口,但脑子里却偏偏就会想到那双含笑的眼睛,及至后来离开,看见窑洞就会想起他,还有心中好多的疑问。
那是70年代的事情,当时太小,记不住事情的始末,但知道在那个时代,总会有无休止的批斗会在开,总会有人带着牌子挨批,也不时的有人畏罪自杀。在那个时代,生活中处处充溢着斗争,人们血管中的血液异常的兴奋……若干年后,听到人说定错案,听到人说平反,就想起那个善良的异乡人会不会也有冤情呢?但他是否冤枉,昭雪与否,与我来说已是遥远的不得而知的事了,只是他的眼神和着窑洞对我的记忆却再也不能从我的记忆中抹去了,让我无法正视,无法面对,这就叫烙印吧。就像这骊山上的烽火台,不管历史怎样变迁,它都会提示人记住周幽王“点烽火戏诸侯博美人一笑”的荒诞,就像这记录“西安事变”的亭子,随着政治风云的变幻,叫“捉蒋亭”也罢,“兵谏亭”也罢,或是以后叫了别的什么名字,蒋介石当时政治的失败和张、杨将军的爱国壮举却都一一地烙在了世人的心里。女娲氏在这里“捏泥成人”“炼石补天”时是否想到那无知无觉的泥在有了那口仙气后,所要经历的世事沧桑和风风雨雨?站在老母殿的殿中央,我在心中默默地问着这个问题,却见老母端坐殿上,神态安详,似在用大智慧的眼光看着人世间的纷纷扰扰、风云变幻,却依旧是如常的无言。
走下烽火台的石级,脑子中还在极力想象着那个倾人城国的绝色女子褒姒的一笑时,却见骊山晚照已经褪去,暮色四合,便急急的向山下走。下山的路上,见华清池在暮色中隐隐约约,碧池弱柳,倒也醒目,只是在暮色中少了一份华贵之气,倒平添了一份凄清。想着随“水滑洗凝脂”的华清池温泉传了那么久的唐玄宗和杨玉环的爱情故事,帝王妃子的爱情终是逃不脱政治风云的摆布。大唐去了,华清池犹在,一代美人葬于荒塚,而马嵬坡前依旧草色青青。他们当年“倚天拔剑观沧海,斜插芙蓉醉瑶台”的风光与奢靡,“在天愿作连理枝,在地愿作比翼鸟”的缠绵耳语,终究在时光的流逝中远去,只留下“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的遗憾和着华清池的旧迹让世人评说了。世事的无常,历史的变迁,在这里可窥一斑。
下得山来,心中总是反复回旋着不知谁人的诗句:“阅读一篇沧桑史,便解人间数千年”。数千年的历史古迹,总是在游览观赏的时候,带给人一些启示,让我们在愉悦的同时,也启迪了心智。漫游骊山,捡些历史的珠贝,丰富自己的思想,也算是不枉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