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的经典

弹珠

弹珠是一种很古老的游戏。在这种简陋的游戏中，我们像野地里的小树，粗粗拉拉结结实实地就蹿起来了。

物质匮乏的年代，不缺少的是孩子们在游戏中的创造力和想象力。那时候，学校的土操场边上，坑坑洼洼的全是我们玩弹珠时挖的小洞。我们发明了许多玩法。通常要先“争位”，决定谁先弹谁后弹：在地上划两条相隔一两米的平行线，大家站在一条线后向另一条弹珠子，谁的弹珠最靠近那条线，谁就排第一号，越线者作废，得重来。“进洞赛”：类似于高尔夫，但洞的挖法很讲究，刁的人挖洞，弹珠就是进了也会跑出来。“分国赛”：若干人分成两三方，以击中对方的弹珠为准，被击中者就得把自己的弹珠拿走，退出比赛，最先退完的人一方就算败了。“大奖赛”：击中谁的弹珠，谁的弹珠就归对方所有，最是刺激，但有赌博的嫌疑。此外，还有许多野路玩法，但不被大家公认，小范围流传一阵后就消失了。

弹珠也有很多种。普通透明小珠，每颗两分钱；大的透明珠子叫“泡子”，每颗要五分；彩珠三分钱一颗，是在透明小珠中植入了一个花色的芯子而成。

弹珠通常都装在衣袋里。飞快地溜出门去的时候，为了不使它们叮当作响以致泄露了秘密，大家总是捂着口袋、伸着脖子跑的——不知是否因为这一点，我的伙伴们都有着细长的鸭脖，仿佛个个营养不良。那时候，口袋里装满各式各样的弹珠，你会感到充实而光荣，在众人里面特别有号召力。比如，你可以让王卫国鞍前马后地跟着你，帮你做许多事，条件只是答应给他一颗彩珠。

虽然弹珠很便宜，但对大部分少年来说，还是奢侈品。因为许多人口袋里是终年没有一分钱的，王卫国就是这样。但王卫国是个很聪明的人，他搓了许多泥弹珠，放在太阳底下晒硬了，便可以和玻璃弹珠一样玩。我们也试着搓过泥珠，却不如他搓的光洁溜圆。其中的秘诀，王卫国不愿说。后来我以一颗“泡子”的代价，终于获知其奥秘，原来他搓泥珠用的是唾沫！大家就很有点瞧不起他，因为这样肮脏的事，就算是男孩子，也是很不屑去做的。

由此，玩泥弹珠就属于很低档的了。毕竟，赢了“泡子”、彩珠，拿出来值得炫耀，赢了一堆脏兮兮的泥丸子，可有什么用？这就决定了泥弹珠的玩法，不是以赢取弹珠为目的，而是比进洞的快慢，或以击碎对方弹珠为目的，所以很讲究弹指的准头和力度。新手总是掐不住弹珠，不是溜掉了，就是软弱无力。王卫国则是又准又狠，他瘦硬的手指像鸡爪一样，掐着弹珠狠力一弹，弹珠便“啪”地一声，准确击中目标，对方泥珠往往便应声碎裂，干脆畅快之至，几乎是一种美的享受了。

王卫国创造了弹珠的“泥丸时代”。

他的神乎其技甚至到了这种程度：稍稍眯眼一瞄，他手中便能弹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准确地“吊”中七八米开外直径不超过一分硬币的弹珠，可与美国的“精确轰炸”相媲美。所以，弹珠大战中，战无不胜的他往往能将己方水平较逊的人“保”过关。那一刻，我想，王卫国绝对有纵横决荡的大将军的感觉。

其实王卫国有一颗玻璃弹珠，就是我给他的那颗“泡子”，不玩泥珠的时候，他就仗着这唯一的弹珠参与游戏。时间一久，弹珠光洁的表面碰出了无数麻点，我们就叫它“麻子”。“麻子”很皮实，怎么打都不破碎，王卫国技艺又高，打来打去，总是一颗“麻子”赢别人的弹珠，舍不得用其它的。后来大家气将起来，不许他拿“麻子”出来打，他不干。大家就将“麻子”抢过来，往地上摔，摔了两下还不碎，大家干脆拿砖头将“麻子”砸碎了。王卫国坐在地上哭，破着嗓子喊：“你们欺负人！欺负人……”大家心里都有点虚，但嘴上仍然硬：“赖皮鬼，以后不跟你玩了。”

许多年后，王卫国在城南巷摆摊修钟表，还是靠他灵巧的手吃饭。我们和他说起当年的弹珠旧事，他却矢口否认：“损我吧？哪有这样的事！”言笑中找不到一点当年的影子。

皮筋

很肮脏的游戏，女孩子是不大玩的。那时候她们都在跳皮筋。跳皮筋是典型的女孩的游戏，男孩是不参与的。偶尔参加捣乱一下，就会立即遭到众女孩的一致谴责，还会被男孩们瞧不起。

皮筋很长，往往由好几段不同的橡皮筋连接而成。如果谁有一条用自行车内胎剪成的皮筋，那她就会立刻成为一小帮女孩的中心。

跳皮筋时，由两个女孩用脚把皮筋撑开成两条，大家轮流跳，由脚腕到小腿、膝盖……一级一级升高，最后用手把皮筋举到头顶上，跳的人须把脚甩踢上去够皮筋，勾下来踩着跳，就像芭蕾舞一样。跳的时候，口里还要唱歌谣。比如她们一边跳一边唱：“周扒皮，坏东西，三更半夜来偷鸡……”脚下与歌谣节拍压韵合辙，真正是体育、艺术和游戏的完美融合。

夏日的傍晚时分，女孩们在树下的空地上跳皮筋，习习的凉风送来她们整齐的歌谣和清脆的笑语，花裙子像蝴蝶上下翻飞，——这是一幅童年时代永不褪色的经典画面。随着夜幕的降临，女孩们逐渐减少，最后的那个，一定是皮筋的主人。她往往并不急着回家，而是把皮筋的一端套在树干上，另一端套在自己身上，很有技巧地独自跳起来，直到夜色完全暗下来，看不清皮筋了，才怅然地收好皮筋，寂寞地回家去。

在今夜沉沉的夜色里，烦恼无眠的人中间，可有当年那个跳到最后的贪玩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