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龙山走过

七月的一个清晨，高考刚刚结束，我和大张就捎着小妮、小秋，一人一辆山地车，往龙山而去。

龙山在湖南中部，籍籍无名，但景致优美、矿产丰富。我们冲前者而去，一路叽叽喳喳的，实在是四只刚出笼的鸟儿。

我和大张是谋划已久的，为此，还把高考的营养费省了出来，买了瑞士军刀和双人帐篷。但那两个小MM就很无辜，完全是大张嘴臭，泄露了我们的行踪，诱惑了她们18岁的浪漫的仲夏夜之梦。

进了龙山山区，山开始鱼贯而来。或丘或岭或峰，频频展露它那饱满丰润的风姿。山谷中，一条条山道给两边的山挤成一束羊肠，山地车在爬坡，它们也仿佛在缓缓蠕动。几个大幅度的“之”字后，我们停在马路尽头，龙山锑矿到了。我和大张就去寄存山地车、补充给养。脸色苍白、香汗淋漓的小妮、小秋就胡乱坐在草地上照看行李，我想小妮已经有点后悔了，正拿着手机跟她局长妈妈诉苦。

诉苦也没有用了，我邪笑着，一把抢过手机：“阿姨你就放心好了，这里山好水好空气好，我们也会照顾她的。”小妮妈妈和我爸爸是高中同学，没想到小妮和我也是。世界上确实是有缘分的。

“山好水好，就是你木木不好”，小秋在那里抗议。

“我不好不要紧，只要大张好就行了。”

已经是中午，我们一边打嘴仗、一边用了中餐，就要攀登1400米的龙山主峰——岳屏峰。

这是个大好晴天。远方天上，风送着云彩，依稀一只巨大的彩笔在龙飞凤舞着。我们说笑着一路走，一路看。

路旁远远近近都是树，都挺拔高大，有一种街道旁树木绝对没有的勃勃生机。炎炎夏日给参天的树枝封住，只流金泻玉般漏下星星点点的阳光。鸟声也从枝叶深处落下来，近了，又远了。一路凉爽，一路清净，走起来真是爽心悦目。

山道弯弯，山不停地追求变化，每一个转折都会出现一种无法预料的美丽。路有时宽敞平坦，山地车可以四辆并排骑过；有时磐石突兀而出，直抵腰腹，而退后几尺就是深渊，瞅得人心里发毛。有时远远看去，路仿佛到了尽头，走进才知路没有断，拐弯抹角，又节节延伸。

山道上偶尔可见鲜明的马蹄印，我就和小妮、小秋煞有其事地说着龙山掌故。说从前龙山马贼出没，山盗横行，四处劫掠来的财物就用马队从山道运输，有时马队排开有好几里长，满山都是马蹄声声。后来土匪被歼灭了，但据说还有大批财宝散落在山里，人们在山上挖啊找啊，挖出个全国知名的龙山锑矿来。

小妮听得深信不疑。小秋却撇撇嘴：“切！木木，你又在吹！”小秋只相信大张，谁叫大张生就一张老实脸。其实我不是吹，我是现炒现卖，刚刚寄存山地车时听老板说的，如果他在吹，那我就没辙。按平时习惯，我是要和小秋理论理论的，可是我看看小妮，小妮对我灿烂地笑，我就暂且把免战牌挂起。

突然，一声不发的大张招呼我们停下来，然后把耳朵贴到了石壁上面。我和小妮都又惊又笑，小秋走过去问：“怎么啦怎么啦！”然而不等大张说，我们都知道了，都听到了隐隐约约的马蹄声。

不多久，一匹黄骠马稳健地赶上来，马上坐着位白衫女孩，和我一样年轻，和小妮一样美丽！不，小妮是白皙而文静，她则有着健康的黑，山里的野。

“咳！你好！”

马停下来，她看着我。

“请问，到山顶还有多远？”

“山顶？哦，还远着哩！”

她又看了看小妮和小秋。

“你们可能要走到天黑了！”

她一提马缰，越过我们，一路马蹄得得，踏向林荫深处，把我的视线拉得远远的。

“哎！早走了！”小秋嚷起来。

“嚷什么嚷！没听到别人说天黑，怕鬼的最好现在下山！还来得及！”

“我只怕你这个好色鬼！”小秋蹬蹬蹬蹬冲到了前面，小妮犹豫了一下，跟了上去。大张拍了拍我肩膀，“人家生气了！”

也许我的眼睛刚才太放肆了，小妮是有点不开心。可是我虽然喜欢小妮，但看看别的MM也是男人的本性啊，何况她呆在深山老林里，没有多少人看到，我不多看看那也太对不起老天的本意了。我觉得没有什么可向小妮说明的，顶多我再把她们的背包放在我背上。

于是小妮和小秋就可以空着手走路了，除了每人一瓶橙汁，在我面前炫耀似的晃荡。

上到山腰，就领略到高处不胜寒的滋味了。浑身的暑气和汗意都消了，劲劲的风不知打哪儿赶来，冰得人开始发凉。

而云雾象一只只追着自己尾巴咬的小狗，在我们身旁团团转转、纠缠不休。举目尽是白漫漫一片，眼前的人都在似有若无之间。山道也窄了陡了，一步一个小心。我和大张把她们两个拦在里边，向上向上再向上。

不多久，雾消了，树矮了，青草无声无息地茂盛，无边无际地蔓延开去。

“羊！”小妮说了句，往草坡里扑去，青草般生动的长发在背后飞舞。

草坡上真的散着群羊，仿佛白云点点散在青天之上。羊们看到小妮不惊不走，而放羊的人儿不知哪儿去了。我给小妮、小秋来了几张和羊共舞的照片，镜头顺势转到大张身上卡嚓一下。

他真是个憨小子！背着几个大包也不记得放下、正看着她们傻笑。可他是我最好的朋友啊。

再上，就是山顶了。虽然累得够戗，我们还是你追我赶地跑上去，把包一扔。抬眼四望，天高地阔、山长路远。迎面的风带着一种呼啸的声音，一天来的疲累、几个月来的紧张都似乎给吹散开去，我心里不由得有了一种要呼啸的愿望。

“我好开心！”已经有人在身旁说了句。

我侧头一看，小妮痴痴地看着夕阳。夕阳在远处的山际，红得透明、圆得规则，周边还有些潦草随意的晚霞。这个城里长大的孩子，被如此美丽自然的景色感动了。

我其实也是潦草随意的，但和小妮一起，我也好开心。

山顶有庙，古香古色；庙里有钟，年代已经湮没不可考。我和小妮送了夕阳下山后，在庙里找到了大张和小秋。我使劲撞了十八下，钟声很厚很久，象那么回事。

“每一响是一个祝福。”庙里和尚说的。

我知道我的祝福送给了谁。

在庙里一转，看到和尚们的淡薄生活，既惊奇又羡慕。我们还发现从庙的另一侧有一条路，通往另一个县。离庙两三里地有一排木屋，矮矮的、旧旧的、与世无争地靠着山坡，但我们没有看到那个骑马的姑娘。小秋说她是邻县的，从那边下山了；我却希望就住在木屋里，白衣飘飘、青灯袅袅。咳，不知她和她的黄骠马可好？

趁着天还放亮，我和大张赶紧撑起帐篷，小妮和小秋忙着准备晚餐，手忙脚乱一阵后，我们一边放肆用餐，一边纵情想象结庐山中的日子，说要养一群羊几只鸽，种半亩蔬菜半丘草药，有事时拍马下山，无事时松下围棋，任凭山下红尘滚滚，山上总是云淡风轻。小秋还说到房子该是木头的，有原始的风味；马该是白色的，没有一根杂毛。说得小妮满眼都是憧憬。

突然大张憨憨地插了一句：“这里手机没有信号，录取通知书来了也不知道，怎么办？”

小秋气得使劲锤他：“你总是扫兴”。

我和小妮就笑。

“你总是扫兴！”我学着小秋在大张身上来了一拳。笑得大张和小秋不好意思，一前一后跑开了去。

他们的身影停在很远的草丛里，一左一右，一大一小，慢慢地，小的脑袋靠在大的肩膀上了。

“木木！”

我收回目光，眼前的小妮脸红红地，分外地美丽。

“木木，他们真坏！”

小妮，我在心里说，我比大张还坏。其实不是大张嘴臭，就是我怂恿大张去鼓动小妮小秋的。但谁叫我答应过你妈妈呢？现在小妮，我指头都不敢碰你一下，碰一下，我会起火。

山里的风又冰又劲，月亮上来了。我把大张喊了回来。我们在清凉的月色下，说着过去了的中学时代、说着将要来的大学生活，甜蜜、温馨、又满怀着惆怅。

小秋困了。小小的帐篷只容得下两人睡觉，我和大张坐在门口，守夜！

“木木，真的有宝藏吗？”小妮在帐篷里问。

“真的有”。我已经找到我的宝藏了。

“木木，晚上会有狼吗？”小妮的声音又传过来。我回过头，小妮迎着我的目光，一小片月光从我的肩头落下，亮在小妮的毛毯上。

“没有！好好睡！”我拿着瑞士军刀“扫荡”帐篷外的野草。一根。又一根。山里很静，月色很好，大张不一会也有了鼾声。

愿你们有个好梦！龙山里应该没有狼的，即使有狼，还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