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时候物质匮乏,却有很多好吃的东西。
苦菜、榆树叶、榆钱、槐花,都可以当饭吃,自不待说。榆叶熟了滑腻腻的,我不喜欢,我喜欢榆钱。清明一过,榆树枝桠上挤满黄澄澄的榆钱,这时候大人小孩中的爬树高手大显神通了,他们脱了鞋,腰里系一根绳子,猴子一样的爬到树杈上,用绳子吊上一个篮子。篮子是特制的,上带铁钩,可以挂在树上。他们坐在树杈上,每捋一把榆钱就放进篮子,满了就用绳子送到树下,偶尔也折一枝扔下来,引得下面的孩子疯抢。
榆钱可以做粥,可以蒸窝头,也可以生吃,甜津津的清香。槐花生吃也很甜,不过据说有毒,生吃多了肿脸,没敢多吃过。
糖是不容易见到的,不过有替代品。有一种茅草根有甜味,形状像竹根,不过白白细细的,我嚼过不少。也吃过玉米秆和高粱秆,当然根甘蔗不能同日而语。
既然是山里,果子是有一些的。山楂和柿子生食涩嘴,熟了也不能多吃,胃受不了。枣子就不同了,可以从指头肚大小一直吃到熟透,满山坡都是枣树。也有酸枣,味道酸中有甜,百吃不厌。村前的山坡上有一些梨树,但从来不知道熟了的梨子是什么滋味,这些梨子只有乒乓球大小的时候就被我们消灭的干干净净了。
那时村前有条清亮的小河,一年四季都有水,小鱼小虾容易捉到,吃的最多的是泥鳅。还吃过两次青蛙,用铅笔刀除去内脏,剥了皮在河水里洗净,用铁丝串起来,到山上找些干树枝烤着吃,味道也不错。
活物当中最好吃的是蚂蚱,后来从生物书上知道叫蝗虫。我们说的蚂蚱是一个统称,包括螳螂。蚂蚱捉得多了,可以用一根狗尾巴草从它们的肩颈穿过,穿成一串,极易携带。常见晚归的牧人,苇笠上挂几串蚂蚱,旗帜一样的显眼。
有一种蚂蚱通体绿色,个头较大,后退强健有力,后小腿上有两排细细的小刺,不小心蹬到手上,能蹬出血来。它的翅膀长而有力,可以飞行十多米,不容易捉到。等到深秋的早晨,天冷,它们的翅膀沾了露水,懒洋洋的爬在青石上,任你捕捉。
捉来的蚂蚱,掐去翅膀,把头部轻轻一提,连同内脏一起带出,放到开水里一烫,用盐腌两三天,用油一烹,那是天下最难得的美味。蝉的幼虫也不错,味道吃法大同小异。
那时我们的伙伴们有一个共识,天下最好吃的东西是油条,因为我们很少有人能大口的吃肉,只能想象吃肉肯定也很香。有一次在太白山上打猪草,一个伙伴说,中秋节那天下午他去公社大院捡鸡粪,看见银行的李光腚正在吃饭,有油条,还炒了肉。我们都停下手里的活计,愤愤地骂。在那时的我们看来,吃油条还吃肉,简直比旧社会的地主资本家还奢侈腐化,同时我们也隐隐地不平,你们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凭什么吃得这么好?
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我去公社参加竞赛,中午带饭,父母奖励我,给我买了两个白面馒头,用毛巾包了,放在我的花布书包里。那种香味实在太诱人了,我不知道闻了多少遍,终于决定咬一口,只咬一口,其余的留到中午吃。可是过了一会儿还想咬一口,结果还没等到出发,两个馒头已经下了肚。
现在终于每天都能吃白面馒头了,还能经常吃酒席。现在我们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了,真是现代生活好啊!改革开发好!党的政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