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尔在漫画家丰子恺所写的散文集中读到他的《车厢社会》这篇小散文,它是作者乘火车所引出的一段感受。读这篇散文引起了我对火车的兴趣,我与火车也有一段不解之缘,于是就写了这篇《火车的故事》。
我所在的锡林浩特市和我的故乡宝昌镇都不通火车,怎么也会有关于火车的故事呢?是的,我的确跟火车有一段不解之缘。
1、火车是一团冒烟的破布
小时候我听说过火车却没见过火车。大人们教我认字的时候也没教过“火车”这个词。我知道这个词和这个物,是“革命样板戏”京剧《红灯记》传到宝昌,看电影京剧《红灯记》的时候,忽然影幕上出现了一股黑烟,听到轰隆隆的声音,之后王连举上场,从火车上跳下来,说是他被日本鬼子追得没办法跳了火车。还有携带密电码的人也是从火车上跳下来的。当时,年幼的我就认为火车是一股滚滚的黑烟和隆隆的声响。
后来姐夫岳明(那时只是姐姐的对象,但已确定了恋爱关系)被抽到工代会宣传队排戏,我有时也跟他去玩。他们这个宣传队正在排练“革命样板戏”京剧《智取威虎山》《沙家浜》《红火记》,当时,他们正整场排练《红灯记》。在王连举跳火车一场戏中,为了跟原剧一样,扮演王连举的演员从后台上场时,在景幕布后边就有一个放烟火效果的人,把一团蘸了柴油的破布点燃,随着音乐伴奏从幕后走过,冒着黑烟的布团在幕布以示火车经过。我在后台看见到工作人员把一团破布点着了得到了王连举或带密电码的人跳火车时,他拿着火团从幕布后边跑过,在舞台下,观众看见一股滚滚的浓烟的烟影,那就是火车了。
所以我小时候就认为火车是一团冒烟的破布,在真正的火车是什么样,显然我不知道。我也没有见过。
2、第一次见到火车和火车站
第一次,我见到火车和火车站是六十年代未七十年代初,爸爸带着姐姐去张家口看病,我也跟去了。
姐姐玉敏还是上初中的时候,她放了暑假去打零工修宝昌镇的西大桥,那是她第一次做临时工。在施工过程中,由于河床塌方,正在干活姐姐被压在了土下面,砸伤了腿。在宝昌医院看了,说没什么大问题,养了一段时间,想是她的腿没有被砸断可能会好的。可养了很长时间姐姐走路却仍是“绕圈”的拐,总是没有好。于是,父亲与工地负责人商量决定去张家口大一点的医院去看姐姐的腿。父亲便带着姐姐和我一起去张家口。在看病的间歇中,有一天,父亲说:“我们去看火车。”我听说要去看火车兴奋极了,姐姐也非常高兴。我们便在父亲带领下来到张家口的火车站。
父亲领着姐姐和我从我们住的向阳旅馆出来,穿街入巷,走过了一座钢铁大桥,父亲说:“这座大桥是日本人修建的,是日本侵略和占领张家口的见证。”我和姐姐同时回过头看那座黑黝黝的大桥。又穿过了几条街巷,我们便看见了张家口火车站。那是一座很大的很旧的建筑。它的下面簇拥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有刚刚下了车的人们,有的拿着大包小包赶火车的,摩肩接踵。我紧紧抓着父亲的手指一刻也不敢放开。父亲带我们来到一个栅栏边说:“往里看,那里有火车道。”
我顺着父亲手指的方向看,是一片黑黑亮亮的铁道,纵横交错地卧在地上,铁道闪着阳光,仿佛一条一条蠕动的长蛇。那时我也不知道火车用几条这样的长蛇,只是惊奇地看那些黑色的钢轨。
“怎么没有火车?”我心急地想看见火车,就问父亲。
父亲把我抱起来举得高高的说:“一会儿就来了。咱们来晚了,刚走了一列。一会儿还要来的。”父亲向我解释着,他也在急切地等待。
忽然听到“呜—呜—”地一声响亮的长叫,姐姐便惊奇叫起来:“来了,来了!”父亲也说:“火车进站了,火车进站了,快看,快看!”我顺着父亲指的东南方向看去,在一排房子的前边有一般黑烟的黑家伙向我这边由远而近地爬过来。
“火车就是一股黑烟吗?”
我想起了在我记性中的京剧《红灯记》幕布后的那一股破布团冒出的黑烟。
“冒黑烟的那个铁家伙,就是火车。”父亲说。
从一排房子边,忽然穿出一串黑龙来,它冒着黑烟,喷吐着白色的雾汽,呼哧呼哧地爬了进来,沉重而缓慢,我看见了它——黑黑的火车头。它巨大而且很可怕,就是这个庞然大物拉着一节一节车厢,火车头过去之后,后边一节一节绿色的车厢也缓缓地向前移动,车厢的窗户里有人影在晃动。我想,他们定是坐火车的乘客,我很羡慕他们。
呼哧呼哧地喘过粗气之后,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叫,火车便平稳地站在了我的面前。
“海儿,可不要站在铁轨上呀!”父亲告诫我。
“为什么?”
“你站在上面,那个大铁家伙会把你辗成肉酱的。”父亲和姐姐同说了一句话。
我听着这话毛骨悚然,紧紧地抱住父亲的脖子。
后来上演电影《铁道游击队》时,我才真正地看见了火车的全貌,火车头上的情况,车厢里的情况,和火车上的人怎么往下跳。这当然是后话啦。
3、火车里总是那拥挤
我第一次坐火车是1979年,我考上了内蒙古人民警察学校(当时叫内蒙古政法干部学校),去呼和浩特上学。从宝昌坐汽车去张家口,然后从张家口坐火车去呼和浩特。
那天是9月1日,这是我第一次出远门。姐夫准备把我送到张家口火车上。一大早,父亲把我和姐夫送上了去张家口的汽车。9月的宝昌,已是秋天了。街道两边的树和野外的树上的叶子已经开始落了,树枝上的叶子有绿、有黄,黄多绿少,那些枯萎的叶子被风一吹便从树上疏疏落落地飘落下来。我和姐夫在班车上几乎没说话,一来我第一次离开家出远门,二来班车上人太多,连中间的过道都站满了人,乘客们连气都喘不过来,哪里还想说什么话。我坐在窗边,姐夫在外边那个座上保护我。车一走起来我就有点想哭了,可我强忍着。汽车一下坝气温有了明显变化,车上的人们开始脱衣裳,野外树上的叶子依然油绿,偶尔也有几片黄叶,却依然没有从树上落下。我知道 坝上坝下的气候差别还不小呢。赶我们到了张家口,简直夏天一般。
我和姐夫到了张家口没有在街上停留,直接去了火车站,到了火车站已经是下午四五点钟。张家口火车站依然是我记忆中当年的样子,一点儿也没有变化。火车站乱极了。人来人往,摩肩接踵,地上到处都是垃圾。我记忆中的“黑烟”在铁道上一会儿来、一会儿去,极为繁忙。姐夫为我买上票,我们就等待上火车了。由天我是第一次离开家,心情很难过,也很沉重,虽然是第一次要坐火车,但怎么也没心思再去看那庞然大物。
火车就要进站了,姐夫领着我到检票口,检了票不长时间火车就进站,人们争抢地往上爬,姐夫拉着我也往上爬。上了车已是五点多了,找了座位,姐夫为我安顿好行李下不长时间,乘务员在每节车厢里提醒送站的人们火车就要开了,姐夫就下车了,我几乎就要掉下眼泪,听到一声火车的尖叫之后,火车就开动了,姐夫在站台上仍然向我挥手,我目送着姐夫渐渐远去,直到看不见。车厢里的人特别多,连坐位中间的过道里都坐满了人,火车上的气味儿特别难闻。我在一排三人座上坐下生怕我带的包被偷走,一直在盯着它。后来在车上遇到了和我上一个学校的鲍培育、王海鸿和戴威英,才放心了。在火车上整整一夜,第二天早晨才到呼和浩特。
从此以后,我坐火车的次数就多了。每次放假或开学都要坐火车跋涉的。然而每一次在火车上都是那么拥挤,想来已经二十年多了。这二十多年来,火车改进了,火车道改进了,火车也多了,可每次上火车仍拥挤,上了车依然是抢座位,没有一次是,像外国人描写的“车厢里只有几个旅客,有的坐着,有的躺卧在座上睡觉。……”而总是拥挤不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