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呼呼卷起地上的片片落叶,尔后又悠悠的一片一片飘回到地上,这刺骨的寒风整整刮了一天,到了晚饭时分,天空竟然又飘下朵朵雪花。
武警湖南总队某支队第一中队的营房里,几十名老兵围坐在火炉旁一言不发,明天就是他们退伍离队的日子。在部队里的时候,谁也体会不到对警营的留恋,而今即将离开这充满汗水味的营区,他们才发觉自己的情和心其实已全部系在这片曾洒下血与汗的黄土地上。
今天,他们失魂落魄的沿着过去执勤和训练的线路转了一整天,忘记了饥饿,忘记了寒冷,面对熟悉的景物,他们如一群沧桑的老人,各自寻找着往日的记忆。
老兵张旭刚默默的从宿舍里走出,来到警容风纪镜前,像往日上哨前一样仔细而认真地整理着身上已卸去警衔的服装,然后又习惯的对着镜子眨了眨那双黑而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就因为这对睫毛,在军训时他曾被一群学生娃私下里称为最具魅力的教官。
从警容镜前过来,前面便是一段林间小道,张旭刚闭着眼也能道出身边的景象:头顶是14根并排的电线,小道两旁栽了56棵柏树,每边28棵,其中左边第10棵上有一个鸟窝,从第一棵柏树到最后一棵共行进116步。
走过116步,张旭刚睁开眼,第56棵柏树正在身边,再往前走就是一号哨了。哨兵刘光见到老班长来到,脚跟一并,“班长!”
“哦,你好!”张旭刚说完,快步走近刘光,他伸出右手,轻轻地抚摸着这曾经陪伴了他无数个日夜的钢枪,熟悉的感觉竟使他的手微微颤抖起来,枪号早已如同他身体上的烙印,“00726943”,就是他曾经一个点射击毙野猪的那支枪。
“一名军人离开了枪,是否如同一个人生命中失去了灵魂?”张旭刚如此问自己。
从内心来讲,张旭刚并不愿离开警营,他一直认为只有“军人”才是天地间最伟大、最光荣的称谓,只有军人才是真正的铁血男儿。当一辈子军人是他从小的梦想,但梦想毕竟只是梦想,它永远不可能完全取代现实。于是他一次又一次地问自己:脱下军装我是谁?
如此思索着,他在熟悉的山道上走了一圈又一圈。天上降下雪花的时候,他才回到自己的宿舍,随后,几个面临退伍的战友也陆陆续续地走了进来。战友们默默不语,一种离别前的伤感弥漫了整个房间。
“我说,明天就要走了,到时给新战友讲点什么?”张旭刚耐不住这份别离的氛围。如此僵持着,他觉得令人窒息。
“是啊,到时说点什么?”战友们你一言我一语地接了上来。
战友爱、兄弟情,他们迫切地希望能找到自己所知道的最美丽、最温馨的词语来表达对曾经一起磨爬滚打过的战友的留恋。
时间却并不因为战友们不愿分离而减慢,天刚亮,接送老兵的客车就来到了中队。新兵们替老兵戴上火红的鲜花,然后一群留队的兵们在刚上任的班长刘光的口令声中站得笔直。
“敬礼!”随着刘光响亮的口令,兵们“唰”地把手举到帽沿边。
老兵们感到眼眶湿润了,胸中有一团火在滚动,随之泪珠如雨水般淌下脸庞。他们望着昔日的战友,才发觉昨夜想好的全部语言原来是那么幼稚可笑。他们只知道流泪,只知道一个劲的用手拍着战友的肩膀。“好好干!”他们竟然发现,其实这三个字就足以代表心中所有的语言。
“兄弟们!”在泪水挥洒中,队长李阳响亮地喊了出来,“别忘了,脱下军装,你们还是一个兵!”
队长的话如醍醐灌顶般冲击着老兵们的心灵,一个思索了多日的问题瞬间找到了答案。张旭刚猛地大喊起来:“我永远是一个兵,从肉体到灵魂!”
这群面临离别的年轻小伙子们如同猛然间抖去了肩头的一份失落。他们不约而同地想起了指导员在一篇文章中写过的一段话:
军旅生活就是人生的一处驿站,只是这驿站不仅仅是小伙子们添加衣食的驻点,更是他们酝酿成熟、体味果敢的站台。带着幼稚和惶恐进来,背着成熟和信念出去,这群年轻的兵们,会因曾饮下军旅的酒而愈发香醇;会因曾品过鼻尖淌下的汗水而愈发强壮;会因曾用嘴吸去伤口的鲜血而愈发知道生命的珍贵。生命在他们身上体现出一种真正青春的美、淳实的美、雄性的美……
路正长,生命正美,老兵们如是想。张旭刚一把擦去脸上的泪水,向着老兵队伍一声大喊:“向着我们共同战斗过的地方,敬礼!”然后转过身:“还磨蹭什么呢?兄弟们,目标正前方——齐步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