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在海边,长在海边,和大海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很多时候,我们接受大海的恩赐,但有时候,大海也有它险恶的一面。
三年自然灾害时期,大海馈赠了我们多少美味和幻想啊!大约是5岁那年,妈妈带着我和3岁的妹妹去赶海。那天退大潮,前海的小岛子(小黑栏)全都赤裸在碧蓝的天空下。我们和众多的赶海者,不费多大力气,就走到了岛子上。岛子的礁石上生活着海蛎子、海葵、绿藻等海洋动植物。妈妈用她自制的钩子扎破海蛎壳,顺势一提,蛎壳翻开来,柔软的砺肉就暴露无疑,然后妈妈很麻利地用她的“指甲盖”(套在食指上,用马口铁做的专门用来取海蛎肉和汁的工具)刮起蛎肉和汤,顺到小桶里。这个动作的要领是快和准,慢了砺汁就会流失,造成浪费。
我和妹妹主要的任务是玩,当然玩也不能空手,是带了布袋子的。看了一会妈妈打海蛎子以后,就各自抓留在水窝里的小鱼、小蟹,石头底下的海螺、海胆甚至还有海参,摸着抓着海货以后,就往布袋里装。那年头,赶海既为吃,也为玩,更为她无尽的诱惑。运气好了,一窝辣螺就能装小半布袋。兴奋和好奇刺激着我们,这里寻寻,那里觅觅。由于过份专注和投入了,潮水不知不觉中涨了上来,而我和妈妈、妹妹没有察觉。等妈妈发觉时,海水已经截断我们的退路。一个矮小的中年妇女,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把我和妹妹带出去了。妈妈吓得脸都紫了,而我和妹妹一看这情景,也吓得直哭。四周的海水已把岛子吞了大半,众多赶海的人不知什么时候早已离开了岛子。谢天谢地,除了我和妈妈、妹妹外,还有一个正在挖鱼食的男人也留在岛子上。他只所以不在乎涨潮,是因为他能够游出去,而妈妈、妹妹和我却不会水。
涨潮的海浪拍打着礁石,卷起千堆雪,我们立足的地方越来越小。死的恐怖攫住了我们娘仨。妈妈去找那个男人了,我和妹妹面对碧海蓝天,哇哇大哭。盛着小鱼、小蟹和海螺的布袋,不知什么时候被海浪放生,回归大海。小鱼小蟹们自由了,而我们却困在礁石上,……生还是死?
那个男人随同妈妈过来了,他个头不高,但很结实,黑脸庞上刻着岁月留下的痕迹。只见他一句话也没说,紧抿着嘴,左胳膊夹起妹妹,右胳膊夹起我,大踏步迈进水里。妈妈跟在那男人的身后。那男人知道出去的路怎样走才不致遭灭顶之灾。我和妹妹被男人夹着,止住了哭声,彼此相对着看,笑了。男人夹着我和妹妹走了多长时间,我已记不得了,也许很长,也许很短。但不管怎样,那段经历是终生难忘了。
男人把我和妹妹放到岸上后,转身就往回游,妈妈对着水中劈波斩浪的他大喊“谢——谢!谢——谢”我和妹妹也跟着喊:“谢谢叔叔!谢谢叔叔!”尽管没听到那男人的回应,但我知道他肯定听到了我们的谢意。只是他并不在意这些罢了。
回家的路上,我和妹妹似乎忘记刚才海里的危险,蹦着跳着打着闹着说着笑着。妈妈呵斥道:“差点没命了,还笑。”我忽然想起什么,问妈妈:“他为什么又回去了?”妈妈说,他的海货还在小岛子上,他要回去取。回家后,妈妈才猛然想起,忘记问那男人的姓名,后悔不迭。
从这以后,妈妈再也没带我和妹妹去赶海,而我虽经此险事,但是已经无法阻挡对海的迷恋,常常去赶海、钓鱼、洗海澡,并乐此不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