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老田是我习医时的同窗,他中等的个头且有点结实,常年留着三七分头,鼻梁上架着个黑框的近视镜,说话谦谦有词的样子,颇有几分斯文。那时候他在我们班的年龄是最大的,所以大伙儿你一声老田他一声老田的便叫开了,时间一长老田两字便成了他的代号,名字反而被遗忘了。
老田名字是叫田xx的,那会儿他看起来二十六七岁的样子。记得我和他刚分在了一个班的时候,同学之间还不熟,看见了教室里走动的老田,大家都还以为他是我们的老师呢!后来在班会上班主任点名时,方才知道他同我们一样也是学生,我有些惊异了,用好奇的眼光望着坐在左边的老田,那种感觉像是在读一本深奥的历史书。
后来学习生活接触的多了,我才知道了一些关于老田的情况:他是霍州人,二十六岁,以前业余的时间曾跟上江湖游医学过一点医术,给别人打过工,干过装潢活儿,还去广州检修过铁路,老田从小可算是个苦命的孩子了,狠心的母亲在他三岁的时候改嫁到了外地,他和哥哥是父亲既当爹来又当妈辛苦拉扯大的,由于受家庭环境和经济条件的影响,勤奋好学的老田在初三还未读完便辍学了,现在他吃住在临汾的姑妈家,好在他姑妈家离我们的学校不大远。更让我惊奇的是老田现在上学的一切费用居然都是他自己挣来的,他告诉我说这些钱本是为结婚准备的,可后来一想,自己有点医学基础,还特别的喜欢这一行,所以,便下决心来临汾学医了。听了老田告诉我的话,我打心眼里佩服他,有时候我对他说:“老田,你真行!”他不作声,只是默默的笑一笑。
老田学习的刻苦劲儿在全校可是出了名的,你别看他是走读生,每天来学校比我们住校生还早呢!早自习当我走进教室时,便常常能见到老田在那儿捧着书本用功,晚上下自习后也是他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的。尤其是在实验楼上解剖课,他更是精心的钻研着,实验室里我们学习用的尸体都是用付尔马林液处置过的,一走上前去打开外边包着的白布子,刺鼻的付尔马林味便扑面而来,那种感觉别提有多么难受了,因此同学们是不大喜欢上解剖课的。然而,老田则不然,他总是戴了口罩手套在尸体上找这找那,十分认真的样子。那时我由于受他的影响也常去给他帮忙,有一次我开玩笑的问他:“老田,你是不是爱闻那尸体味呢!”他却一本正经的对我说:“咱们上课学习的理论太抽象了,而上实验课多观察尸体是可以加深印象的,这是弥补理论抽象不好记忆的最好办法。”哦!我明白了,怪不得他是那么的认真。
老田的人缘在同学中也是极好的,学习上有了什么困难大家是常向他请教的,老田总是乐意帮忙。记得我们第二学年是开了中医课的,中医的好些知识是不太好理解,而且学习起来是特别的枯燥,但这却是老田的特长,我们便向他作请教,老田总是不厌烦的给我们讲解,直到你能够听懂为止,多么好的同学啊!在上晚自习的时候,大家难免是会闲聊的,尤其是那些叽叽喳喳麻雀般的女同学,教室里便是乱哄哄的一片,班长站起来强调几句纪律,大活儿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一样,仍是“外甥打灯笼——照旧(舅)”!这时只要是老田站出来讲两句,同学们便不再有声响了,教室里又恢复了平静,在这一点上你可以看出老田在我们班的人缘与威望是多么的好。他的学识又是那么的“渊博”,每当闲暇的时候,我们便在一起闲聊,他同我们讲历史,讲军事,讲名人传记,还讲那古老神秘的《周易》。大家是非常喜欢同他攀谈的,老田那绘声绘色带有情感的声音现在我还能回想起来。
在我们习医第二年半的时候,学校方面改制了。在临浮路那边又新建了一个校园,接到学校的通知,我们是要搬过去的。大家心里空空的,根本不原意离开母校,但是又没有办法,最后还是听从了学校的按排搬进了新校园。这下可苦了我们的老田同学,新校园离他姑妈家十来里路,他每天是要骑着自行车跑一来回的。早上老田必须比往常早起一个多小时赶在路上,那个时候又是大冬天,天气冰冷冰冷的,有时还是下雪天,这给他上学带来了不少困难。我们班几个好心的同学劝他说:“老田,晚上别回去了,跟我们挤一张床吧!”他总是默默的笑笑。后来有一次我去他姑妈家才知道老田平时还照顾着得了中风病的姑父,我想,他真是太辛苦了。学校里开展了勤工俭学的活动,老田也报了名,批准后给他分了活儿,是每天打扫教学楼四层楼道的卫生,这下他更忙了。每当吃午饭的时候,便常能看见老田拿了扫帚在打扫卫生,一个月下来,我同他去财务室领那二百元工资的时候,老田笑了,在看看他的脸也消瘦了一些。
快要实习了,我问老田安排在了哪家医院,才得知他没有同我分在一起。一次下课闲聊中,他很高兴的对我说以后终于不用每天再跑那十几里路了。那天下晚自习后,我拿出珍藏已久的洒金宣用毛笔为老田写了一副字:“行坎坷曲折路,立岐黄雄心志。”算是给他留个纪念吧!这也许是对老田生活的写照,当我把那副字送给他的时候,老田紧紧的握住了我的手,透过那黑框的近视镜我能看得出他的眼睛湿润了。又过了几日,实习生活便开始了。他和我虽不在一个医院但还在同一个城市,有时没事偶尔去老田那儿看看,听同他在一块儿实习的同学讲老田是他们医院所有实习生中学的最好的一个,大夫们也常常夸奖他。我想,这都是他平时努力的结果,再后来我们便没有了太多的联系。
时间过的飞快,一年的实习生活转眼便结束了。当我们返回了母校参加毕业考试的时候,我又见到了老田。大家好长时间不在一起,见了面都特别的亲热,问这问那,老田还是那样的开朗健谈,逗的大伙儿哈哈的大笑。我问他毕业后有什么打算,老田说很想自己开一家诊所,只是钱还没有着落,我拍拍他的肩膀说:“慢慢来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他看了看我,仍是笑笑。待毕业考试结束后,大家都离开了学校各奔东西了。
后来,我没有回去仍留在了临汾,只是由于种种原因没能从事医务工作,我被应聘到一家远程教育机构上了班。这时也不知道老田在做些什么,一直也没有他的消息,后来听一位同学说他也被应聘到一家医药器械公司跑业务。一次在大街上闲逛时遇见了老田,问他近况如何,他摇了摇头,我猜得出是不大理想。老田告诉我他在那个公司勉强的干了一个月,工作是随同公司人员下乡搞药品赠买活动,他是被扮作坐诊专家的,任务是要介绍病人买他们的药品。老田生气的说那些药根本就不对症,纯粹是骗人的,看着缺钱少药村里的病人,他心里就觉得难受,怎么忍心去骗他们呢!一个月下来领了三百元钱的工资说啥也不去干了。老田问我看我们那儿是否还要人,我答应了他的要求,我们便分了手。第二天上班时我问了问,主任告诉我说人已招够,不需要了。我给他姑妈家打了电话,是老田接的,我告诉了他这边的情况,电话那头的他说没关系,再找就是了。
后来,由于工作的繁忙,我再也没有同老田见过面,曾给他姑妈家打过一次电话,对方说老田已回了霍州。他是不是回去开了诊所呢?我猜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