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经常在萨克斯《回家》里斡旋,那悠扬的旋律在高潮跌宕处,旋出一种渴望,这种渴望象临产的阵痛,阵痛牵引着的心被撕裂得沙沙作响,而此时,那旋律里每一个音符,又统领我体内的每一个沸腾的细胞,神速地形成千军万马的洪流,冲破我的喉咙:“回家,回家,我要回家!”
我开始声嘶力竭:“回家,回家,我要回到梦里的家!”
家在哪里呢?我无数次叩问自己,自己也不得其解。于是我仰面黎明的晨曦,晨曦摆摆手;我俯首夜晚的露珠,露珠摇摇头;我抚弄静谧的标本,标本甩甩袖;我问鼎天籁的音素,音素欠欠身……没谁能告诉我。
我的家是在生我养我的那个朴实而古老的苏北小镇上吗?是啊,应该是在那个朴实的、古老的、苏北小镇上的,而且应该在叫做涟水的小镇上的。那个竖立着老高老高的妙通塔的小镇,那个翩舞着老多老多的黄嘴白鹭的小镇,那个飘溢着老香老香的陈年酒酿的小镇!
但脑海里的家,分明不是那个小镇啊,那么我的家究竟在哪里呢?
我不是迷途的羔羊。我是一个旅人,一个孤独的却有着终点的旅人,漂泊着,漂泊着。来匆匆,去匆匆的……
是我的双腿在这片荒芜的田地站得太久了?还是眼神裸露在禅坛外太长了?走了这么久的路,猛回头才发现,我似乎把家给迷失了,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了。现在回家吗?这么快就收回回家的脚?我还没来得及把玩花草飞禽的况味情趣,还没来得及叹惋世间万态的光怪陆离,还没来得及攀越山岩水泊的巍峨旖旎,更没来得及省悟冷暖酸甜的蝉蜕翼落……
“回家,回家,我要回到梦里的家!”
声声催,声声急!
那么我的家究竟在哪里呢?梦里的家究竟在哪里!
是做过的一个梦吧,那梦里清晰地告诉我,我的家就在那里,在那里。在一个叫做“禅让”的地方。
那里是一个叫三毛曾经着迷的地方,是弘川法师向往的地方,是苏格拉底是安栖的地方。
也是无数朝拜者,拂去红尘撇下操作主义、功利主义后养性的地方,是掸去虚幻抛开实用主义、拜金主义后立命的地方。
那个地方就是我的家。
不是家在我梦中,是我的梦在我的家中!
为什么我曾经旅途跋涉的感觉那么地沉重啊,原来是因为我肩负的世俗太多,那是因为我曾经象许多人一样,在物质上稍稍富有的同时,被五颜六色撞乱了眼神,不经意地陷入了某种精神的贫困,成了某种物质的附庸。
曾几何时,我也随人群漠视着人际关系的冷漠、道德感的淡化,也被工作的沉重压力所缠绕,也被价值观念的多元冲突所困惑,使得自己背离了妙通塔的身影,远离了黄嘴白鹭的呼唤,逃离了陈年酒酿的熏陶。此刻,我醒了,不在梦中。
“回家,回家,我一定能够回到梦里的家!”不要急,不能急。
我终于明白:要渴望得到内心平静和心灵交流,就需要怀揣妙通塔的身影、黄嘴白鹭的呼唤,陈年酒酿的熏陶,让它们丰满我的羽翼,展开臂膀,去寻找新的人生信仰和信念,以建构新的精神家园。
苏格拉底说过:“人应该追求更美的生活,远过于生活本身。”
我仍会在萨克斯《回家》里斡旋,也一定能够回到那个魂牵梦绕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