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我走到海角天边,也忘不了辽阔的呼伦贝尔草原……”
这深情的歌声,每次在耳边响起,便让我陷入一阵阵地沉思和回忆之中。大海的波澜壮阔的确让人们向往不已,但草原的博大富饶,确让每一个置身其中的人陶醉且着迷……
假如以海拉尔为中心向四下散开,无论是东南西北,绵延出一二百里,那真是青草挤着青草,草原连着草原,一望无际,直连天边。间或远远望去,有微微起伏的沙丘和一丛丛的杂树,走近登上高岗,那满眼的绿野又换了风光——一条大河缓缓横流,或几个泡子静卧草地,那如镜的水面映着蓝天,白云和丽日如闪亮的银带及银扣子嵌在一件巨大的绿泡之上。也许,你的蓦然出现或急匆匆的脚步惊扰了远古皆存的寂静和安谧,忽啦啦地从水面上飞起数群呱呱惊叫的肥硕的野鸭及疾飞长啼,振羽冲天的大雁,除此,你还可见一群群受惊奔逃的狍子黄羊在树丛倏闪的身影……
草原是丰富,在这里生活过的人也有着无数生动而隽永的往事……
二十一年前的秋初,年仅十五岁的我正赶上学校放暑假,于是到了哈达图牧场的一个小队做打草的临时工。当时因个头矮小尚未成年,队长大发慈悲,让我在伙房帮工,日薪三块四。
初次涉足草原腹地的我当然对什么都感到新奇,但是为了给家里挣足这当时可顶局,处长级别的百十块的月工资,便不得不披星戴月,含辛如苦地奔忙着。每天早饭后我要将那头我专用的矮小但异常健壮的棕色肥牛牵来,套上水罐车赶往三四里的水房处拉水。那水房里有一头毛驴,头上蒙着麻袋片静静地在那侯着,宛如一座让人欣赏并景仰的青铜雕象。我进去吆喝一声,再向驴腚上一拍,待之四蹄一迈,那水便哗哗地绞了上来流到房外一巨木凿成的水槽里,我用一只小桶从水槽内向水罐车淘着,待满身臭汗后,水罐也满了。在赶至村里伙房,如此三四趟。十一时左右,我卸下水罐车,又套上另一平板车装好几十人的饭菜茶水等,去七八里外的甸子上给正在打草的人们送饭。待我紧喊快催见到目的地时,那眼前又是一个热闹景象;远处一长溜割草机正被几辆拖拉机牵着缓缓行走,骑托子,赶耙子的扬鞭催马,来去匆忙,垛草的从远处看去象是人们高举着一只只巨大的蘑菇……远远地这些人见我送饭来,相互招呼一声,放下工具连跑带颠围过来席地开吃。如果我不超过十二点送来午饭,这些人满面春风地和我笑着问着饭否?甚至还会有人送我一两只大肚蝈蝈,假如路再远或因别的什么原因耽误一阵儿,这些人们的脸顿时绷得象一块块没有丝毫缝隙的铁板,看也不看我一眼,只有队长在狠狠地吞下一个馒头后恶声恶气地问;”怎么这么晚?你怎么回事?”
草原的腹地不仅宽广辽阔,也很生动丰富。归来的路上,我啃着剩下的馒头,任老牛拉着空车在没有路的甸子上慢慢行走。初秋的蓝天纯净得如河水冲洗过的宝石,晶莹剔透。不知倦的百灵鸟高旋啾啾。一路上,青草密处时常串出只野兔瞪着红色的眼珠儿匆匆逃走。这里最多见的是十几斤重的肥圆滚滚的旱獭子。这长的毛茸茸象松鼠又象狐狸的东西往往守在洞穴旁支起肥短的后腿人立而起,在自己拍实的晒台上晒太阳,一晒数小时。我多少次停下车悄悄走近,待距之一两米时蹲下身,那旱獭乌溜溜的眼珠儿一斜。睨视着我一动不动日浴如故,待我伸手仍差尺许方能摸到它的身上时,它一歪身,脑袋呼地一下钻进洞里,再稍顷,棕黄色肥圆的屁股厥着短短的尾巴一晃便没了影子。洞很深,又弯弯曲曲,伸手够不着,一泡尿下去也灌它不出来,无奈,只得再走。
甸子上的牧群很多,牛马羊,还有一群群的骆驼。骆驼体态高大。神色倨傲。向以吃苦耐劳,不畏艰险著称。别的牲畜不食的荆棘苦草它不拒绝,几天的无食无水也能默默忍受,一斤的负担它跪着承受,千斤的重载它也咬牙撑起。但它也和很顽皮,甚至欺负弱小,常常聚众一起戏弄异类。一次我正驱牛送饭,迎面来了不下数百的一群骆驼,马上就有三四匹带着几个小崽慢慢地拦在牛车前面并吱吱地叫着,我见状跳下早已自动停止的车挥着鞭子想将它们轰走,但我赶走一两匹,另有几匹仍将黄牛围住并咧开三瓣嘴,呲起大板牙连声怪叫,甚至还摇头晃脑做出极为古怪的表情。此刻,我正在前面轰的起劲,猛然听到后面“咣当”!”哗啦啦”地响动。忙回头一看---原来我是我那矮胖的牛被骆驼吓惊了!它挣断绳套脱出车辕欲夺路而逃,却被牢牢系在车辕上的牛头缰绳扯住牛角!只见它屁股冲外,尾巴直直如一杆标枪,头底压,挺着两只小香蕉般的短角,翻着充满血丝的白眼球呼嗤呼嗤直喘粗气!我大为惊愕,又看看因板车骤然失衡而颠碎散落一地的碗盘及饭菜。随际明白了怎么回事,差点大哭起来。好一会我连赶带骂将恶作剧的骆驼赶走,温言软语并抚拍相慰才将惊魂稍定的黄牛哄好,收拾残局向回走去。此刻,我一边在前面牵牛,一边回头看看这老实厚道的伙伴一副战战兢兢,悒郁萎顿,被欺负得楚楚可怜的神情,心里不由涌起一种难以诉说的感慨……
牧场除牛马羊骆驼等,还有些骡子和驴。每天下午,我需要套驴车到十几里外的农业队买菜。一天傍晚,我回队刚要卸车,忽见一旁不远处又驶出一辆驴车,我尚没看出什么,身边拉车的这匹驴子突然“嗯-昂”!“嗯-昂”地高声怪叫怎起来,那边跑得正起劲的一匹黑驴闻声也迟缓了步子抬头张嘴“昂”“昂”地应合着,然而声音哺起,那赶驴车的老头“啪”“啪”两鞭子打得那黑驴(我想这肯定是头母驴)一哆嗦,其余尚未诉尽的衷肠心语硬是噎了回去,四蹄疾捣,一溜烟般奔将过去,我这头驴子急忙歪转身子瞪大眼睛目视渐远那黑驴的倩影仍“嗯-昂”,“嗯-昂”地泣声呼唤,模样甚为缠绵凄绝。待尘烟远去,这驴子忽然将上唇高高撅起,鼻子用力抽动,我不明白这是送给远去异性的飞吻?抑或是嗅吸着对方留下的淡淡的芬芳?良久,它才满含失落之苦地将沮丧的长脸垂下,但一眼瞥见我在一旁窃笑——似乎它认定我脸上挂有几分幸灾乐祸的神色,也不见之如何做势,左鼻孔微合骤开“嗤”!一股似鼻涕般粘稠的东西喷了我一身一脸——直道今天想起来仍让我哭笑不得!
美丽的草原,博大深邃神秘而生动。近千年来,无数的人们在这草原母亲的怀抱里又产成出多少生动感人的故事?只要在这里生活的人,没有谁不爱她,不向往她,不珍惜她……
我可爱的草原,我生命的摇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