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点成为爱情

你终于还是说了。你说我们还是散了吧，我说好啊。你说以后你要照顾好自己，我说你也一样。其实我想说，那么长的日子里，我们不是都一直在自己照顾自己么。话筒里是空气流动的声音，在分手的这一刻，竟无话可说。我们从不曾争吵过，即使此刻也依然是相敬如宾。我说那就这样吧。然后空气流动的声音在“喀擦”之后静止。听到你说我们还是散了吧的时候，我没有一丝的难过，居然还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其实我想我们分开是迟早的事情了，只是谁也不愿先说出来。如果我们的关系能算做是恋人的话，那我们相爱了三年，相聚的日子加起来还不足两周。这样的爱情怎么能够天长地久。虽然我曾经一直以为，距离在真正的爱情面前不堪一击。

那是个凉爽的傍晚，一个人坐在黄浦江边喝咖啡，晚风里有烧烤的味道。原本以为只有我居住的那个城市才会有如此温情的夜晚，看着江里鸣笛往来的船只，外滩极尽奢靡的华丽，才发现这个城市竟是如此风情万种。夜晚的帷幔上写尽了繁华。那些烟尘往事在我面前来来去去。白流苏、范柳原、曼桢、沈天钧……还有张爱玲站在某一个报摊前，看自己的《传奇》是怎样被一本本买走。她穿着颜色明亮的斜襟袍子，瘦弱的身材，满怀喜悦地碎步或走或跳地穿行于上海的弄堂里。有一段时间，我曾痴迷于插黄玫瑰，总觉得黄颜色的玫瑰有旧上海的味道，有那个我爱极了的女子的味道，芳华褪尽，剩下的只是孤独的花蕊。那些曾经华丽的岁月已然逝去，空余一袭爬满虱子的袍。上海把她造就成传奇，而她笔下的上海也因她有了些高贵的气息。她写透了上海的绮恨罗愁。上海是一个盛产故事的地方，那些故事里充满了绫罗绸缎和脂粉的味道。仅仅因为那个女子，那个叫张爱铃的女子。

我是在淮海路上碰到他的。我漫无目的地四处瞎走，我在其他城市里游荡必须依靠地图，而在这里我什么都不需要，只管乱走。然后我就看见了他，我冲上去拍了他一下。他回头，我发现我认错人了。他很友善地冲我笑笑，小姐有事吗？我说，哦对不起，你象极了我的一位朋友。他说我看你已经在这里走了几个来回了，你找他？我摇摇头，我来这里其实毫无目的。

很喜欢上海，喜欢弄堂里发生的那些爱情故事，喜欢她极尽奢靡的繁华。喜欢繁华的爱情，虽然不一定会有平淡的爱情那么久远，可她会让人刻骨铭心。喜欢上海，却从未曾想过要在这里邂逅一段爱情。因为不喜欢上海的男人。过于的斤斤计较让他们显得有些猥琐。他不是上海人，和我一样只是经过上海。后来，他陪我去哈根达斯吃冰淇淋。再后来，他回到了他的城市，我也回到了自己的城市。淮海路上的邂逅让我觉得爱情依然是美好的，虽然很多时候她总是叫人失望。

我经常把自己的生活搞得一团糟。我一直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很长时间我都习惯于在网络和书里寻找自己想要的东西。在那些文字里游弋的时候，我是如此快乐。关掉屏幕，合上书本我却常常不知所措。我想我已经退化掉了在现实生活里生存的技能。我惧怕和人打交道，我不习惯在大街上扯着嗓门大声说话，我喜欢温文尔雅，喜欢在安静的文字和流动的网络里阅读世界。整个城市都睡去的时候，我是最快乐的，自由地行走于藏在夜深处的那个安全静谧的世界里，读和写。他的出现并没有让我的生活变得井井有条。我的生活依然黑白颠倒。我依然不知道明天会怎样，而我想要的又是什么。

回到各自的城市，我们最常联系的是网络。我们很少聊天，我们通过网络传递我们的信件。网络的快速让我们不必为每一句话，每一封信深思熟虑。想到什么说什么。所以我们也许会一天发十封信给对方，而每封信的字数从不过百。每一个字都与爱无关。很多时候，我们也用笔写信。一直相信，美丽的心情和思念一定要一笔一画写在纸上，收信人等待的喜悦和展开信笺时闻到纸和墨香里藏着的那些心事都是美丽的。这是网络的快速和轻佻无法相比的。在这样的信里，我们通常会很认真的对话。除了爱以外。

他是一个优秀而且极负责任的男人。他从来不对我说爱，甚至喜欢的词语。虽然我们都心照不宣。他是一个说到就必须做到的男人，如果说喜欢那就要一辈子喜欢，如果说爱那就该终生相守。他知道自己做不到，所以他从不说，什么也不说。而我是一个知趣的女子，不会要求他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说他不愿意说的话。我们就这样耗着，他来过我的城市5次，5次的时间加起来不足两星期。我们的关系很尴尬，甚至在路上碰到朋友我都不知道该怎么介绍他的身份。幸好，这个城市虽不大，要想碰到熟人也不是那么容易，同在一个城市却一生无缘相见的人大有人在，这更让我相信我们在不属于我们的城市里邂逅是缘分。而我，是相信缘分的。缘分就是命中注定，缘分就是从此谁也离不开谁了。有时候，他会在电话里假想我们的未来，他会说如果你是我的妻而我是你的夫会怎么样的话语，但就是从不说爱我。虚无缥缈的未来对我丝毫没有吸引力，却不知不觉就为他等了三年。即使再是三年，他也未必会给我一个承诺。我不是一个玩世不恭的女子，也不是一个想攀高枝的美女，可我却至今单身。别人问我有没有男朋友的时候我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说有或没有感觉都象是在撒谎。

他从不要求我去他的城市，当然我也知道他是不会肯为了我放弃他已经拥有的一切来这个小城市的。我们小心地避开所有可能会伤害到彼此的话题。电话里我让自己的忧伤和叹息轻得让他无法察觉；电子邮件里，我嬉笑怒骂不让他知道我其实在哭泣。我不想自己给他任何压力。如果有一天他愿意娶我只是因为他爱我，而不是因为我的追问我的眼泪或者什么。他常说他想我，他就是这样一个讲究原则，逻辑思维严密的人，他宁可说他思念我也决不说喜欢我或爱我。没有婚姻包袱的爱情总是甜美的，即使我们三年了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还不足两周。想他的时候我会给他打电话。我是一个无能的小女人，我甚至无法掌握自己的情绪。我常常都会想他，想起那个夜晚一个陌生的男人陪我吃哈根达斯。那个夜晚有凉爽的风，还有灯火闪烁。他有时候会在电话里说，有好的人家你就不要等我了吧。我听的出来他说这话的真诚和忧伤。他是真希望我能找到一个如意郎君托付我的一生，他也真的是舍不得我。他的矛盾和痛苦溢于言表。很少人能如此打动我的心。于我来说，嫁不嫁已经丝毫不重要，而爱与不爱却非常重要。我说，我们不会有结局，对么。我没怪过你，想来以后也不会怪。你怎么对我是你的自由，而爱不爱你也是我的自由。你无权干涉我的自由。

对于爱，他只字不提。有一次他对我说的话却让我感动得想哭。他说他看见我的时候，就觉得我一定会是像他妈妈和奶奶那样的女人。那一刻，我相信他是爱我的。非常非常爱。他把我比做他的妈妈或奶奶那样的女人。这样的话语，比说爱我更为动听。那一刻我告诉自己，永远不离开他。即使永远只有等待。

电话总是在半夜里响起，却没有一次是他的声音。

他在电话里悠悠地叹气说傻丫头。那是一个月前。今天照镜子的时候，忽然发现我的眼睛周围不知什么时候有了如此多细细的皱纹。三年前，他说我的眼睛闪动着灵性和聪慧。而今，镜子里的双眼只剩下无法掩饰的疲惫。我没有认输也没有放弃，可发现我已经开始老去的那一刻我还是忍不住惊慌。然后我说，那就这样吧。

我一直记得一部电影里那个高尔夫球童的话：“看，生活其实就是那样。和打高耳夫球差不多。你挥动臂膀的时候，你闭上眼睛感觉它的摆幅，它有呼吸，你倾听它的呼吸，均匀的节奏象海水一样漫过你的身体。起伏跌宕的歌声在你的心里回响。你如果能跟上它的旋律，那么你就赢了。它会顺从地滚进球洞，甚至于成就一个老鹰球。”

我没有跟上生活的旋律。我还是习惯于透过网络和书本看世相。我还是在现实的生活面前，爱恨之间无从下手，不知所措。我输了。他走了，我又回到了那个傍晚。那个傍晚有凉爽的风，风里有烧烤的味道。外滩依然极尽奢靡地张扬自己的华丽。那位传奇的主人已经不知跑到了哪个弄堂里。我想碰到谁，但是谁也没有碰到。原来我只是做了一个梦，只是这个梦做了三年而已。

于是我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