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开场并不精彩,却照样令我终生难忘。
当人们在大年初一的鞭炮声中举杯畅饮的时候,我却七魂六魄差点飞走。我不是死了,而是躺在了医院里,从初一到十五,半个月徘徊在理智与疯狂的斗争中,挣扎于疯狂的边缘。洁白的床单和同病相连的病友可以作证:如果没有妻的呼唤,我真的会抛弃这个世界,选择独自走开。
那些日子真的不好过。从多苦多难的家庭中走出来,而每到大家因为节日或父母的生日相聚时,我常会被他们的苦难感到心痛,而我身单力薄,帮不了他们什么。焦急、彷徨、无奈与叹息一度成了我生活的全部,我不知道用何种方式,何种思维面对这个复杂的生活,挽救这些需要帮助而我却无力帮助的亲人。
所有这些集聚在了一起,与压抑了一年的辛苦一同向我扑来,我心力承受不及,只觉得心飞得好远,思绪不停地高速旋转,腹腔里仿佛五脏被挖得一无所有。我再也控制不了自己,便像狼一样的失声地嚎叫,像野马一样夺门而逃。我跑向大门外的广场,看到满眼的街灯与冲天的烟花一起在怒放,我头晕脑胀,栽倒在花池边。从此失去了理智,这个世界再也不属于我的。
当我费力地睁开眼睛,已是正月初二的下午。外边仍然的鞭炮声声,烟花缭绕。妻坐在我的身边,轻轻地抚摸着我的头发,一声“你回来了”,就再也没忍住泪水的冲动,失声恸苦起来。
后来听病友们讲,自从我躺在这里,妻没有离开我半步,就那么深情而温柔地,轻轻抚摸我的头发和双颊,轻轻呼唤我的名字,病房里每位病友与家属整天里,都在在感受妻这美丽的感动,直到第二天我醒来……
正月十五,我出院了。从那以后,我感觉生活本来可以更简单些,牵挂其实并不能解决什么,只会无谓增加生活的负担,一切可以通过努力慢慢解决。
牵着妻的手走在窜动的人流中,不像人们说的那样“牵着妻的手像是左手牵右手”,没有。只觉得有一种忒幸福的感觉,这种感觉很真实也使我很感动。忽而想起十二年前,与妻谈恋爱时曾招来满城的妒忌声,和以致招来的横祸。
那天晚上,与妻看完篮球比赛刚离开体育场,一群悲情少年就蜂拥而来,不问青红皂白,拳脚相加,将链子锁、皮带也一股脑儿地发泄在我身上。我知道这群风火少年的义举,他们确实不愿意这貌若天仙之花插在牛粪上的。我同情他们,但毕竟我们是合法恋人。不到五分钟,警察叔叔就请他们去喝茶了。
“要文斗不要武斗”这是咱文人特有的做事方式,谁让咱是毛主席的好孩子呢。当然啦,“武斗”咱还真是不行的。这倒也是实话。
这方唱罢,谁能想到这为人民服务的文字也能闹出事来。
那年,妻子当上了储蓄所的主任。作为领导家属咱帮不上什么大忙,就在文字上做做文章。可就是这太成器的文章却硬硬生生的得罪人啦。“比什么不好?你偏要跟我比?”上届主任原来是这样子的凶,以前还真看没发现她文质彬彬的外表下竟藏匿了这么个丑陋的心灵。
为了妻子的一个正面宣传,一篇报道竟连被六家国家级报刊陆续转载,也着实吓了我一大跳。还未从幸福中理出个头绪来,好家伙,这女同胞真够狠的,一个个电话就到了人家国家级的编辑部里,大有置之死地而后快的劲头:“不要问我为什么,让他向我道歉,跟我比什么比?”他非要在“相当于前六年储蓄总额”上讨个说法,说什么“一句话就把她说的一文不值了。”
好歹编辑部毕竟不是为这些无聊的人服务的,人家说了:“第一,文章属实,没问题;第二,文章中没有任何诋毁你的地方。”另外,人家还一再强调“与作者之间的恩怨还是通过单位解决比较合适。”我庆幸又暗自觉得好笑,同时也为编辑部如此深明大义,多次电话表达了感激之情。
后来有人告诉我,“都是因为你小两口牵着手逛大街惹得呗。她不喜欢这种张扬。她说这叫招摇过市。”很恐怖是吧。从那以后我还真是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旁若无人似地牵着妻的手,是经历把这一抹亮丽风景给扼杀了。这么一搁就不知不觉间十几年过去了。
想起这些,也是一种幸福。每次看到路边那些喃喃呓语者,我便生起一阵怜悯和同情,而每次往她们的手里送些衣服或者吃的什么的,不见她们的感动,而我也感觉不到快乐。是啊,如果不是妻的爱把我从梦魇中唤了回来,使我再次体验到生活的美好。我还真不知道幸福,原来就在我身边萦绕。生活也许就是这样,有时候,因为自己的目标太专一,往往就会失去许多宝贵的东西。抑或就在这不经意间,把自己搭进去了便还不知道。
也正是这无常的岁月,才让我们体验到浪漫的珍贵,再次感受茫茫人海中,有妻双手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