壮怀激烈说痴情

20岁那年，我高中毕业。高考未中，回家务农。龙门难跳，告别母校，甘当一辈子农民大势已成定局。我便将捣弄了十多年的书本用一个塑料袋子一装，背回家，扔在粮囤上从不问及。当我挥动镢头、头顶七月艳阳、大汗淋漓地挖着地边草根时，我才后悔自己为什么不在高中时谈个对象。眼下升学无望，这瞅对象、谈对象、结婚生子、繁衍后代艰巨而光荣的伟大任务历史地降落我辈头颈。只可惜我还漫无目标，一片荒芜。

时来运转。山不转水转。那年9月13日，阳数吉日，我突然被村支书传唤到镇中学，替一位请长假看病的数学老师代课。月酬二百，福利和其他教职工同样。我高兴得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心底便把“天生我才必有用”一口气吟诵了十遍。半天准备，我轻装上阵，堂而皇之地一夜就成了没根没梢的中学教师。

一周过去了，学生反映强烈。课间里围着我问：“何老师，你从哪儿来的？”我说，“从‘农大’”。说得学生直纳闷。“农大”是什么学校？我笑着说，“从农村才走上讲台的。”惹得学生更对我刮目相看。

一天晚上，我批阅完作业，便悄悄地按照自己的小计划进行这：洗衣服、看电视、跟上VCD学一小时英语。教书的乐趣又悄悄勾起了我欲复习重考的心思。

“报告！”

“进来。”

房门推开后，走进了初三（3）班女生王秋菊。看着她手里拿着《几何》书，我知道她要问题目了，便一边看着指向10点的壁钟，一边擦干双手，坐在办公桌前铺开了一叠草纸。

讲完题目，我重新去细衣服。秋菊走过来说：“何老师，让我来吧。”我又抬头看了一下壁钟，“时候不早了，你该回家了。”我说。

“还早。我不回家。我住宿舍。”她说着就挽上袖子，拉起了盆子里的衣服。

终于赶11点零8分洗完了衣服。也没有人来我房子光顾。我急忙替秋菊拉开房门，欲送她回宿舍去。可她还不走。她也看了一下壁钟，说：“何老师，再有不到一学期我就要毕业了。我这才感到什么也没有学好，什么也没有记住。你能额外收下我这个懒学生吗？你能逼着我学习吗？你能给我一点压力吗？”她用乞求的口气实际上给我安排了课余工作了。由于时间关系，我对她提出的要求一口答应了。

第二天晚上，晚自习一下，秋菊准时来到我的房子。我给她讲完了题目后，她说，“我晚上想到你房子学习一会儿。每天晚自习一下，教室里就关了灯。宿舍只有两只40W的灯泡，三间大房里很暗。再说，同学也多，说、笑、闹一齐上，怎么也安定不下来。”她说着，又是用一双期盼的大眼睛看着我。

“在我房子学习没有问题，可你以为合适吗？”

“怎么不合适？你是老师，我是学生，不该同时利用灯光？”秋菊天真无邪。

“不，不是那个意思！”

“什么意思？那我给你付电费！”

“唉唉，因为你……”我不能把我的顾虑全盘托出，让秋菊那纯洁的心灵罩上一层阴影。我立刻改口说，“好啦，行！每天晚上只呆一个钟头。周五周六晚上我回家去，你可以一个人在我房子里学习。噢，你拿上一把房门钥匙，那样方便。”我说着从抽屉里取出一把钥匙交给了她。她拿上钥匙，高兴得笑着说，“感谢何老师关心穷学生，秋菊一定加倍努力，一优异的成绩报答您的教诲与培养！”

难忘的是那个周五，那个把我推上情感极致的周五。那是五月二十五日。放学回家，母亲因为我而专门擀了刀切韭菜面，又煎了油汪汪的红辣子鸡蛋汤。我放开肚子，一口气吃了三大碗。撂下碗，我问：“妈，家里有活干吗？”“没有。昨天你哥哥给果树喷了药，再没什么活干了。”母亲说。“那好呀，该让我玩玩了。教书挺熬人的，又越来越不新鲜了。”我说。

“超儿，就知道玩呀！你不是说要复习课程，要再考大学吗？借教书机会还是抓紧复习吧！在家里就没有学校那么方便了。”

母亲提醒了我。我听她的话，就到何平同学家里去借英语碟。何平不在家。何平的母亲说，“超儿，你等着用吗？”我说，“复习急用。”她说，“是呀，你妈昨天下午还说你教书有出息了，还想再复习、再大考呢。这下俺超儿的心稳了。一边教书一边复习课，两不误呢！现在有什么敌敌畏，它能当先生哩！”我笑着纠正说，“那叫VCD，不是敌敌畏，那是农药！”

“嘿嘿嘿，瞧我们这些聋子加瞎子，说出话来能让人笑掉牙！”

“时代飞速发展嘛，总有人跟不上形势呀！”

“嗳，俺平儿一时半点回不来，让我给你找找那些薄盒子吧。”何平的母亲说着就去何平的抽屉里找出了三盒碟。我接上碟一看表，哟，都七点半了。我急忙跑回家，踏着自行车一口气奔回了学校。

走进学校大门，我一眼就看见我的房子里亮着电灯。糟了，秋菊在。我真是个糊涂虫！走进房门，我先是看了看壁钟，已是9：43，电视剧都到了尾声。秋菊吃惊地看着满头大汗的我问：“何老师，你怎么这会儿来学校？”我说，“我来用VCD复习英语。”无意中，我把自己复考的目的暴露给了秋菊。她那大眼睛一亮：“行呵，天才！你还藏着那个大理想哇！何老师，快放吧，让我也学学考大学的英语吧。”

我接好VCD，调好左右声道。我节约用电，我让秋菊关了房子里的所有电灯。暗光里，我放上了碟片，摁下了播放键。电视屏幕上出现了《魔女情》三个血红的大字。片刻，就是一群龌龊男女下身的特写镜头。伴之是令人感到难受的痛苦女人的骚叫。我急忙摁下了停播键。我在心底里直恨平儿母亲的无知，狠我自己的粗心。秋菊红着脸，低下头，羞臊得无地自容……

“哈哈哈……”一阵炸雷般的笑声把整个凝固的房间一下子搅翻了。秋菊一阵长笑后说，“何老师，咱们不是从远古来的吧，咱们没有注射防毒疫苗吧。真是的。看！人家能拍，咱们就能看！”秋菊说着走过去，顺手又摁下了播放键。

“你……？你……！”我什么也说不出口。我知道，少女一旦产生了某种强烈欲望，就别想遏止她。

……

凌晨两点，碟片看完。

此刻，我没有任何退路了。

我和秋菊只有睡在那个单人床上了。单薄的帘布把房间隔成了两半，遮挡出一方温柔思醉的天地。美妙的肌体弄出洞房花烛特有的气息，把温和欲醉的渴望唤醒。

那一夜我们谁也没有睡着。我们彼此一准都是激情的亢奋、欲望的膨胀。接着就是无法遏制的冲动。然后，随着一阵巨大的震颤，我就只听到了秋菊那“嗷、嗷、嗷……”幸福的轻唤。

……

有了那一夜的开端，便有了后来的高潮与结尾。一切都变得顺理成章。

有是一个周五之夜。一个倒霉透顶的周五之夜。半轮月亮悬挂在天空，给大地洒下了一层银灰色的月华。我和秋菊依旧亲昵地进行了一场情感交流。秋菊说她要上厕所。厕所离我房子很远。我怕不测，便陪着她去了厕所。我在厕所门外，秋菊一个人走进了女教工厕所。片刻，秋菊在厕所里发出了一声骇人的惨叫。我急忙扑进去。秋菊已疼得无法站起身来。不知是那个歹毒徒从外面透过茅坑用一种不明利器将秋菊下身和大腿内侧戳破了，血流不止。我让她忍着别哭出声来，便急忙将她抱回了房子，为她临时止血。由于伤势太重，怎么也止不住。秋菊疼得满头大汗。我被　那一片血红吓得直打颤。我顾不得许多，我急忙把秋菊用自行车推到镇医院。那时已是深夜11点，整个医院都沉入了夜幕中。只有门诊楼的值班室里亮着电灯。一位护士正在伏案睡觉。我喊醒了她，说有急诊，快找医生。。那护士小姐伸伸懒腰，揉揉惺忪的睡眼，慢声慢气的说：“什么急病呀，这么晚才来。呵——”她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后，才去叫来了一位值班女头发大夫。我行大夫急忙简单地说了秋菊上厕所受伤的过程。女大夫看着我，又看看秋菊，一迷眼，把一种疑虑和猜测压在心底。她说：“进手术室！”

还好，都是外伤。医生很快给秋菊包扎了伤口。我缴了费，取了药。医生说，“没多大问题。她受了很强的刺激，让她回去好好休息。

我把秋菊又用自行车推回我的房子。好在第二天是周六，第三天是星期天。我让她在我房子安安静静地躺了两天。星期天，我让秋菊的同学给她家捎话说秋菊正在复习课，不回家了。第四天，秋菊挪不动腿，第五天，她还是走那边成路。星期二下晚自习后秋菊的哥哥带来了三个青年小伙，每个青年人手里拿着一根胳膊粗的洋槐木棍。他们一脚踢开了我的门。进门二话没说，抡圆棍子就朝我头上打下来。我大叫一声，冲出房门，让那落下的棍子重重地打在了我的左臂上，打坏了我的胳膊。我死命地跑出学校潜入灰蒙蒙的街道。那四个人随之追出大门。我急中生智，一拐就躲进了老操场正盖的半成品楼房里。他们顺着街道一路向东头追赶而去……

我终于躲过了一场劫难。

我在姨妈家躲了三天，待我的胳膊固定好后，我就像罪犯一样流窜到了兰州市，找到了在兰大工作的远房表叔，向他撒谎，说母亲让我找他，让他为我找个活儿干干，挣下钱了再参加高考复习班，二次大考。当表叔问及我的胳膊时，我说和同学玩耍扭伤了，没大问题。

我的胳膊好了后，在表叔的帮助下，我有了活儿干。我白天为兰大拉运垃圾，晚上为兰大护校。一月下来学校固定给我发280元工资。我再利用白天闲余时间在省城打短工一月又至少挣100多元。就这样，我打工一年半，手上有了一点钱，我在托表叔为我联系了学校，重读了一年高三，才考进了兰大。

至今，我一想起秋菊就难受得没法提。我害了我，也毁了她一生。后来听说第二年秋菊和别人结婚了，我从广州一口气跑回了家，一问母亲，才知道秋菊和邻村一位小伙结婚后，就去了广东打工。我二话没说，又立刻跑到了广州。我一边上班一边寻找秋菊，可至今没有踪影。呵，秋菊，我的秋菊哟，你到底在哪儿呀？……

何超说到这里哭了，泪水从那双红眼睛里涌流而出。我问他今后是否另觅女友，他摇摇头说：“这一生寻不见秋菊就不结婚！”他说得斩钉截铁。看着他，我为“痴情”而心颤、而迷茫了。但愿何超能如愿以尝。

（何超、秋菊均属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