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年起,以后的每一个春天到来的时候,我的心总会荡漾起一泓碧水,那是爱的涟漪?
亦或是爱的余波?那年我为他削瘦得惨,不是在春天,而是在夏天。哦,我说得很乱。因为,关于我的那次恋爱,我还是不能弄得很明白。哦,听我从头讲起。
一个女孩子的19岁,是多么美好呀!那是一个活泼、热情、美丽、向上的年龄。就是在那时,我遇到了那个男孩。尽管我们不认识也没有理由认识,但每次遇见,我们总会打个招呼,并不明白这是为什么。遇见的次数多了,就有意无意地希望多几次相遇,多几次品味那普通的问候。一次学校组织活动,各系的同学都参加。我们自己而又局促地走在了一起。后来他送我回校,就在要分手的时候,我不知为什么突然紧张起来。沉默了很久,我们道了再见。于是我转身,走。我知道他会叫我的,我知道。我走得很慢,一步二步三步,他真的叫我了。我几乎是同时转过了身。他问:“你今天玩得快活吗?”天啊!那是为了这样一句话就会哭一场、笑一生的时候。就在那时,他那双热切的眼睛就刻进我心里了。我们的第六感官,把这种感觉互相作了交换。
不久,他就写来信,说爱我。我们一起寻找在爱以前那些潜意识中的幻想,不断有新的发现,仿佛这一切是天生注定的,源远流长的。
我们见面不多,谈话更不多,总是思念、幻想,在无形中让那爱升到至高无上的境地。因为蕴含太多,每次在一起,心里总翻腾着许多话,只是说不出。越说不出,心里蕴含就越多。慢慢地,产生出些微怨恨,怨分离想见。我们最幸福的时候是刚约好见面到见面前那段时间,那份期待里有无限的滋味,而每次的会见似乎也是只为了新的期待。
我们互相崇拜着。因为他的肯定,使我加倍自信,处处显示自己强,而且显示比他强。我是学文学的,时时显示自己的优势。他喜欢我有主见,于是我滥用自己的主见。我没有功夫去注意他讲他的绘画、去察觉他的宽宏随和后面的敬畏不满与陌生。
直到夏天,我们都有感觉很累,但又不能明确地知道什么。我们很小心,唯恐否定了自己的爱。也许应该吵一架,把深藏的矛盾亮出来,可我们认为那是极坏的事。所以,心里皱着,脸上却笑着,隐忍隐忍,直到完结。
最后一次见面,我记忆犹新,那时怎么能知道是最后一次呢?暑假的一天,我们去公园玩,玩得很做作。下午快回家的时候,我们坐在栏杆上,我望着天上的燕子。似乎有所预感,无名的悲哀压在心里,连每一根毫发都沉浸其中,我想哭都哭不出来。我想让他说些什么,说些能深入到我心中的什么,就象在冰上砸开个洞。可是没有,我感到强烈的不满足,一种淡淡的怨恨散布在我与他之间。由于怨恨,我不能明确提出自己的不满,不能明确要求他什么。我在赌气,除非他能明白而改正。
“他在想什么?”沉默中他问,他必须得问些什么。这也许是个突破口。
我完全可以倾吐心中的压抑,哪怕以吵架的方式,或者干脆说我爱他。可是我错了,至少是我的舌头错了:“我看见燕子想起几句诗”。
“什么诗?”
“天,挂在睫毛/却又在无限之遥/雁,急舞着双翼/何必你要飞回巢”。我说完就后悔了,我感到他和一样,突然意识到我们又一次失去了,无可挽回地失去了。
其实他的问话是在应付沉默。他同样也不希望得到这样的回答。他会觉得我很大很空很远,高高地漫在天上,没有质感没有温度。他也一定感到自己的自尊心抬不起头来,感到感情被堵在身体里出不来。他一定很难受,这难受一定很久了,自从我们相爱以来。
我们都感觉了,于是,又沉默。
他只好送我回家,我们走到车站,在上车前我想:即将车来了我也不会上,因为,我不愿上,也不能上;因为我的心我的感情上不去;因为我还期待着在最后一刻爆发点什么。然而,车来了,鬼使神差,我跳上车了。我看见他的眼神很遥远。当车门一关,我明白自己又错了。车停第一站我就往下跳,拼命往回跳。我跑步是很的。我希望他还站在原地,因为要是我,我就会那样做。然而,什么都没有。一个月以后,他来了一封长信,证明了我们没能成功。
我说过我有一中可恶的自尊心,经常妨碍自己的感情,所以,就到那封令人伤心的信为止,我们的一切就明明白白却又糊里糊涂地结束了。
至今,我心中还保存着那份爱。但仔细想来,我们一开始就处错了。我们的爱就是在青春美的展示中猛烈爆发的,陶醉于一个眼神、一个微笑,燃烧的是自己的活力。接着,由于我们相互崇拜,把对方想得极美好,从而把对方真实的存在从自己身边推开,使双方感到很遥远、很神圣。上帝的神圣就在于他的遥远,遥远得以至于他的不存在。这样我们相互没有亲切感,不能深入对方的内心,真实地把握和理解对方。我们总把笑呈现给对方,使得我们没有休戚与共的感情。我的表现欲太强,也伤害了他,其实在恋人面前真实地袒露自己的弱点是会得到更多的理解和爱的。
从那时起,我的性格里抹上了一缕忧郁。不过,这也没有什么不好,虽说是失败。在人的一生中,如果有过一个纯洁美丽的恋爱,有过爱的痛苦,那,是一份财富。我失去了,也得到了!
为着我那在春风中萌绿的只牵着手的纯情而真诚的恋爱,我说:生活多么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