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属猴,我属兔,整整大了他五岁。所以,在众多的单身男女中,我俩一开始的交往,彼此心灵都没有设防。
他沉默寡言,很内向,起初我对他很不屑:孩子一个。因此和他说话时,常常附上一句:“你们这一代……”他也不反驳,只是笑。
因为只有我俩是外乡镇的,周六都不常回家的缘故,日子久了,彼此都熟识了,才发现,其实他很健谈,而且很幽默。
他叫我“叶子老师”,我听了,心里有种特别的感觉,暖暖的,很受用。
偶尔我周六回家的时候,叮嘱他替我收好晒在外面的被子,回来的时候,他就把我的被子收好,叠地方方正正的。
晚上很多人凑在一起打扑克,我对“刮风”之类一窍不通,教我, 我就头疼,偏偏舍友对此着了疯,每晚我的宿舍里人一齐,我就逃命般溜到他的屋里去—每天晚上他都一个人静静的在屋里写毛笔字,画画。
有一次在他的抽屉里发现一个塑料的橘子,画画用的,我就叹了口气,说:“好久没有吃橘子了。真想它呀。”再到他的宿舍里,他就会一边练字,一边头也不抬的说:“左边的抽屉里,有橘子。”
他烧了很多枣,喝水用的,但都被我偷吃了,偶尔泡在水杯里的,也被我喝进肚子里了。
我打了耳洞,插上两根茶叶棒,到他屋里,兴奋的问:“你看,我变了吗?”他头也不抬,“穿了耳洞。”
他最大的梦想是买一辆“春兰豹”125摩托车,但他父母认为坐公共汽车回家比骑摩托车的安全系数大,看他沮丧的样子,于是,我就拍拍他的头,安慰道:“快块长大吧。” 他受了侮辱般:“你比我大多少?!你才象孩子!”我就大笑,拖长了声音回答,”五——岁,连一代人都不是。”
周六的晚上,所有的女同事都回家了,只剩下几个单身的男同事打扑克。厕所在宿舍后面的大操场上,而且还孤零零地躲在一个角上,一路上灯也没有,黑咕隆咚的。那晚我想上厕所,旧悄悄叫他出来,附在他耳朵上说:“我想上厕所。”我不知躲在阴影中的他是否脸红,可我没有。他就在挨近厕所的操场边上吹口哨。有一次我突发奇想,在里面呆了很久。黑暗中,我一边忍受那股难闻的味道,一边想象电视中的恐怖镜头,越想越怕,越怕越想。可我仍坚持不出去。
黑夜里,我听到他的口哨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他轻轻的叫“叶子老师?”我忍着笑,不回答。“叶子老师?”他的声音加高,我仍不应答。“叶子,你怎么了?叶子,你怎么了?”听到黑暗中他焦急的呼唤,我的心忽然莫名的跳了起来,一种奇异的、温暖的感觉弥漫开来。我轻轻的走出来,迎面碰上了他,一路上,我们都保持沉默。
或许从那夜起吧,我发现我爱上了他,早爱上了他。
从此,我陷入了烦恼中,深深的厚重的烦恼中。因为,我不知道他是否爱我,他从未曾表示过什么呀。每天去他的宿舍,已成了经久不变的习惯,可现在,却不敢再去了,怕自己在他面前坦然不起来,怕眼睛泄露了心里的秘密,怕他知道后会暗地里笑话我……
可是晚饭后,当我一个人从宿舍走到办公室的时候,当我默默地坐在办公桌旁的时候,我的心象遗失般。我就这样满腹忧伤地坐在桌子旁,看太阳的影子慢慢变长, 变长,直至黑暗把我吞噬……
有些事情就是这样奇怪,我越在心里告诫自己不要去,可去的念头却象石缝间的种子一样,无法遏止的成长起来。
第四个晚上,我又去了他的宿舍,路上想象见了他怎样若无其事的跟他开玩笑,又想看他三日不见我,会有怎样的反应——为什么还没有恋,自己就有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感觉呢?三天,感觉三年一样漫长。
在我敲门的时候,我忽然后悔了 !因为我听到里面有谈话声——不是他一个人,他没在练字,画画。本想转身回去,但听见他低低的、熟悉的、清晰的声音:“进来。”
坐了不过五分钟,他们几个仍在旁若无人地高谈阔论,我倍感无聊,转身欲走的时候,忽然听见一个熟悉的刺耳的声音:“男人嘛,一辈子追求的不过是钱和女人!”我的心慢慢的沉了下去。
那粒刚发芽的种子就这样夭折了。
其实现在想想,那句话有什么呢?可那时侯,它却伤了我的心,总觉得那样的话不该他说,说了,似乎就不纯洁了。那时的感情(我没有用爱情)真是纯洁如水。
又心若止水。怅然若失,似乎一切又回到了起点,象刚认识一样。
天渐渐凉了起来,才几天的工夫,秋便来了。
一日,见他在洗衣服,没有衣架,便从屋里拿了个衣架给他,顺便笑话他,说:“原来这件衣服是白色的呀。”平日里他的衣服上尽是油彩,脏忽忽的。他笑了,我也笑了。他低着头拧衣服 ,问:“很忙吗?好几天没去玩了。”看不见他的脸,不知是经意还是漫不经心。我淡淡地说:“连你这样搞艺术的人,都说那种话,还有什么意思。”
“可是,我那只是为了在他们面前装的老成些。”他急急的争辩到。说完以后,我们相视哈哈大笑。心有灵犀,不必解释,他就明白我的所指。
于是,我心又释然。
又恢复了以前的日子,我每晚在他房间看书,他练字,画画。可是仅此而已。和以前一模一样。
那天阅览室的张姨忽然神秘兮兮地叫了我去,先旁敲侧击我的年龄,家庭,然后直奔主题,给我介绍对象,后来, 又画龙点睛:你年纪不小了,好机会可不等人。
我的心就在那个很灿烂的下午变地茫然,找不到方向了。我理智的问自己:他到底爱不爱我?(那种感情是爱吗?)我到底等不等他?他是不是在乎我大他的五岁?(还有男人愿意找比自己小的老婆吗?)他会不会永远不开口?而我的骨子里也是很保守的,他即使开口,我们以后能幸福吗?滚滚红尘,变幻莫测,五岁呀,我30的时候,他才25。看多了那些伤人心的故事,原本怯懦的我更加没了勇气。
那天晚上,我故做镇静地在他屋里看书,故意装出信手涂鸦得样子,在他画画的纸上写下:“我等的船还不来,我等得人他还不明白……
第二天晚上,他仍是那样面沉如水,我怅然的想,不知他是否看了我写的歌词。
没电了,他点上了两根蜡烛,一根放在我的桌上,一根在他桌子上。暖色的窗帘,昏黄的烛光,还有他平静的面孔,一切象梦一样。我有些恍惚了。
我淡淡的说:“有人给我介绍对象,明晚见面。”
他略一停,又恢复自如,问:“你同意了吗?”
“你说呢?”我淡淡的问。
“这样大的事,还是要拿好主意。不过,见见也好。”
一阵刺眼的亮光,来电了。我从恍惚中一下子变的清醒了,我踢开了所有的犹豫,大踏步走出了他的屋。在掩门的时候,泪不可抑制的流了下来。可是,心里似乎放下了所有的包袱,忽然明朗了,轻松了。
不到一个月,我就订婚了。
一天晚上,我忽然梦见了他!他还是老样子,只幽幽的说:“你怎么这么匆忙,连机会都不给我。”醒来后,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不知是我“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还是他托梦给我。不知道 。
我在看爱情电影的时候,会莫名地流泪。
我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