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看了一部电影,名字叫做《菊花茶》。名字取得好,片子拍得也好,细细看下来,真的感觉像在品茗一杯清香隽永的菊花茶,仿佛那淡淡的幽香已经透过银屏悄悄地、细细地沁入你的肺腑你的四肢百骸。你的感觉只有一个:回味无穷……
就像某种人。
人是有很多种的,有的人很漂亮,像古代四大美女,像现在的时装模特、影视明星。有的人很有性格,像古时的张飞、关云长,像现在的拳王泰森、中国女足的孙文。还有些人就像茶,看似淡淡无奇,但是,只要你把他当茶去细细品味了,你就会发现你已经喜欢上他了,就像喜欢喝茶,也是从浅尝小试到一日不可或少的过程是一样的。
久儿就是这样一个女孩。
认识久儿,是因为一个哥们常谈起她,说她很特别,说她是一个与众不同的人物,说她看起来很平凡,但是,只要交往了就会被她一点一点地吸引。反正所有的美好词汇似乎都无法表达哥们对她的感觉。我心动了,好奇了,于是,就是一个飘雪的冬夜,拎了一瓶酒,带了几样小菜,很冒昧地敲响了她的房门。
乍见久儿,我很失望,因为她看起来实在是没什么出奇的,不漂亮(当然也不丑),不机灵乖巧(当然也不傻),更不具备那种叫人一见就忘不掉的气质。我有点恼了,我是一个完美主义者,而且还喜欢标新立异。面对这个叫久儿的女孩儿,我觉得哥们的话只有两个字说对了:平凡!
久儿对我们的冒昧打扰一点都不惊讶,只是抱以平静的淡淡的微笑。看样子,她已经习惯了这种突如其来的冒昧了。
哥们很郑重的把我介绍给她,说:“这是我的远房亲戚,韩树。你就叫他大树好了。”
“大树?”女孩的声音很轻,她仰起头看我,我比较高,1米86。然后她就笑了,说:“真的,你家人真有预见性,你长得真像一棵树。”
我的脸有点红了。我不习惯这种可以用“仔仔细细”四个字来形容的打量,而且对方还用那么一种赤裸裸的毫无忌讳的目光来打量我。
“我叫黄小菊,可是我比较喜欢大家叫我久儿,那是我的小名。”久儿很大方地伸出了她的手,跟我握了握。然后,她端出茶来。再然后,她就坐在那儿,嘴角含着淡淡的微笑,静静地听我哥们讲话。我哥们自从一进门,就不曾闭上过他的嘴,我很奇怪,这家伙和我们在一起的时候虽然不算木讷,但话也不会像今晚这么多啊。我插不上话,也不想插话,就开始一杯一杯地喝茶。久儿沏的茶很特别,纯厚里带点清香,温暖里又有点甜淡。我问她:“你这茶……”
“这不应该算是茶,”她仍旧轻声细语地回答我:“这是我胡乱搭配随意沏来的。里面有大麦、红枣、枸杞,还有桔子皮。有时候我还会放一朵菊花,就像电影《菊花茶》里的茶一样,不过,我的茶没有他们的茶那纯净简单,我喜欢让我的茶里拥有更多的内涵。”
“你喜欢喝茶?”我有些惊讶于她的回答,禁不住又问了她一句。
“是的,但是,我喜欢按我自己的想像去喝茶,反正在我这儿,你喝不到正经八百的中国传统茶的。”久儿慢声细语地说。
“就像鸡尾酒?”我有点儿明白她的意思了。
久儿怔了片刻,大概是她从未想到用鸡尾酒这三个字来形容她的茶吧?但是,她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她就笑了,这一次她笑得特别开心,她不再慢声细语,她纵情地放纵她的声音,像个孩子似的可心可意地笑着,然后,她回过头去,对已经被我们给闹愣的哥们说:“你的亲戚真有趣儿。”
有趣儿?我一时有点不太适应她对我的评价。英俊、潇洒、漂亮、帅气、酷……等等,所有男孩能用的赞美词语我都曾得到过,却从来不有人这样看我。
哥们看着一头雾水的我,一本正经地说:“以前你可能不是一个非常有趣儿的人,但,现在,或者说以后你都会是这样的人了。”然后哥们也纵情地大笑,一点儿也不顾及我是否会不好意思。我从来不知道人原来是可以这样笑的。我有些明白这个叫久儿的女孩了。
那晚,我带去的酒,一直没有拿出来,哥们提了几次喝酒的话题,都被我叉开了。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茶跟酒实在是两种不相衬的东西。尽管酒桌上从来都少不了茶。
久儿喜欢看书,喜欢把她看到的那些美好的感人的故事讲给朋友们听,所以,几乎是每天晚上,她的小屋里都会挤满了少男少女,久儿就那么随意地沏着她的鸡尾酒式的茶,随意地讲着她喜欢的故事。爱了,恨了,真了,假了,每一个故事她都讲得声情并茂,而且每每讲到感人肺腑的地方时,她的眼中都会有亮晶晶的东西在灼灼闪光,她的声音都会倾刻间变得伤感变得让人心疼。她的故事会一开往往就会是长长的一个冬夜。天色渐明,只剩下几颗星斗的时候,呼吸着清凉的空气,瑟缩在暖暖的大衣里,走出久儿的小屋,思绪却在久儿随意营造的虚拟氛围里进进出出、沉沉浮浮。抬起头,突然发现那颗叫做启明星的星星已经在天边闪闪发光了,就会猛然明白,日子原来可以有多种氛围,生活原来可以这样变幻姿态。
久儿常常把她喜欢的东西拿出来与大家分享,也常常把她欣赏的人介绍给朋友们。她说:“快乐只有与人分享才是真的快乐。一个人偷着乐总觉不够畅快不够尽兴。还是电脑来得实在,只要你愿意,就可以共享,包括快乐与忧伤。”也许就是因为这一点吧,在她那,每一个人都可以有什么说什么,反正没有人会生气也没有人会在意。放纵,这个词听起来,有点暧昧,但是,在久儿这儿,竟然是那么的诱人,胡侃乱谈、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式的放纵之后,每一个人都收获了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与愉悦。
最让我吃惊的是,第一次去她家,最终没有拿出酒来,是因为久儿给我的第一印象是:她像一株清幽的开着最小最小的那种花儿的丁香树,酒对她来说感觉像是一种亵渎,可是在一个因为是她的朋友而最后又成了大家的朋友的朋友的生日宴会上,我居然发现久儿喝酒的豪爽居然不下于我们这些常以海量自居的男儿!其实久儿并没有多少酒量,但是,她才不理酒桌上那些什么鱼头鱼尾啦了,鸡头鸡脚了,或者是谁与谁相识多少年了,谁又是谁的上司下属了,酒桌上所有灌人酒的理由在她这儿都没有用,她只用真诚只用朋友之间的理解与爱护。酒就喝得特别有意思,没有人打酒官司,也没有人拼酒,海阔天空地聊,酣畅淋漓地喝。都说酒桌如同战场,酒是炮,烟是枪,语言是原子弹,可在久儿参加的酒桌上,没有唇枪舌剑,没有硝烟弥漫,有的只是融洽只是热闹与开心。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相信了哥们的话,久儿就是久儿。与众不同的女孩儿。
我想我是喜欢上她了。我想我应该追求她了。可是,久儿只是微笑,只是不作回答,只是若即若离地弄得我魂不守舍。
我的性格很倔强,久儿越是不给我答复,我就越是疯狂地追求。时间一久,朋友们就渐渐地少了,到最后,只剩下了哥们和我两个人。然后就有了久儿回答我的那个夜晚。
那晚,久儿沏了一杯菊花茶,菊花在杯子里轻轻舒展,悠悠飘荡,宛如久儿的声音轻柔而又坚决:“大树,这杯菊花茶是专门沏给你的。不知道你看没看过《菊花茶》那部电影,我很喜欢。那样的爱情那样的感觉,是我今生最渴望而又不敢奢求的东西。所以,我喜欢菊花茶,却从不喝它。这杯茶喝过,大树,你不必记住它是什么样子什么味道,只要记得它那若有若无的清香就行了。那清香就是我。”
这样梦一样的谈话之后,久儿“失踪”了,所有的朋友都不知道久儿去了哪里,所有的人都埋怨我吓跑了久儿,他们说久儿是跳入凡尘的小仙女,即调皮又不食人间烟火。我苦笑了,久儿不真的不食人间烟火么?
然后,在若干个月之后,突然有人得到了久儿的确切消息,久儿在千里之外的一家医院里飘然仙去了。她得的是一种不治之症。
自那以后,我喜欢上了喝菊花茶,喜欢看菊花在杯里轻轻舒展,悠悠飘荡,喜欢闻菊花茶那种若有若无的清香,就像喜欢久儿那个茶样清香的女孩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