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昭寺二楼,我席地而坐,面前堆满了刚从市场买来的提子。我小心地一个一个剥了皮放到嘴里,阳光就这样洒在我的每寸肌肤上。喜欢这样的阳光,导致我完全忽略了它的滞后效应。
这个位置抬头便可以看到布达拉宫的全貌。远处是熙熙攘攘的八角街,来来往往的游客和转经的信徒,来自四面八方的人,汇集到这个城市,洗净心灵的尘埃再各自散开回到属于各自的地方。
在这里我可以清楚地看到每个过往的人的面目和表情,目光再往回拉,便是每天聚集在大昭寺门口磕长头的信徒。
有稀稀拉拉的两三个游客也和我一样,旁观不加入,来西藏不为别的,只为有这样的闲暇时光,可以思考,可以发呆。
远离了那个充满欲望的钢筋水泥牢笼,远离欺骗,远离虚伪,远离肮脏的一切交易,完全地做我自己,生活不用被人支配,也不需要去支配别人。
我的眼睛被一个八九岁的小男孩吸引。每次在这里都可以看到他独自在大昭寺门口磕长头,他双手合十,闭合上双眼,把手高高地举过头顶,再缓缓地放下来,触及额头,再触及嘴唇,接着是心口,三条通往灵魂的通路,慢慢跪下匍匐全身额头触地,用尽全身的力量用身体亲吻那片神圣的大地。
我慢悠悠的从二楼下来,坐在离小男孩不远的地方。小男孩有一整套的行头:一副已经磨损得很厉害的皮围裙和膝盖上的护膝,手掌上还有一个同样功能的皮垫。所有的一切都看不出原本的面貌了,因为一直在街面上来回地摩擦,已经污秽不堪。
远远地看到他额头中心有个微微突起的印记,好奇地把他拉到跟前,发现居然是个老茧,我心痛地拉他近身,用手去抚摸那个硬硬的印记,当触到那个不像皮肤的硬块的那一刻,我的心颤动了一下:每天要反复磕多少头,才能把头上磕出老茧!
我知道很多人的老茧长在不同的地方。酒店服务员 的老茧长在大拇指上,因为他们经常帮客人点烟;农民的老茧是双手、双脚都有;我的老茧长在心上,对于这个世界,我一天比一天漠然和无动于衷,渐渐地对于身 边发生的一切美好和丑陋的事情都变得麻木不仁。每天我的时间安排只参照唯一的准则——“这会给我带来多少利益。”
看到这个孩子我震惊了,想起了《可可西里》里有一句对白:“虽然藏民身上的衣服总是很污秽,但是他们的心比谁都干净。”
在西藏的日子,我的心一次次震撼,一次次感动,那么的突如其来,没有任何的征兆,我感觉我的心逐渐地在苏醒过来,身体里的细胞开始慢慢复苏了。
手机的铃声把我从万千的思绪中拉了回来,接到一个短信,是要走川藏回的。“你是司机吗?”第一个短信就问。得知也是同类,我很高兴,因为这个时间留在拉萨的游客已经很少了,总算不会和司机同行了。
琼也是重庆人,生了一副可爱的胖胖的圆脸,眼睛很有神,长着长长的睫毛,小巧坚毅的鼻子,很厚实的两片嘴唇,感觉也是个率性不羁的人。
他一个人出来晃荡了一个多月,也想回家了。我们决定同行。
离归期还有两天的时间,我又跟一队人马去了纳木错,在路上认识了遥,一个很瘦小精干的上海人,没想到个头矮小的他居然一个人一路搭车去了阿里无人区。西藏总是给人机会,让你遇到些不得不心生敬佩的高人。
后来他的一个女同事菲也来了西藏,于是他们俩同行到了纳木错。他给我讲起去墨脱的计划,我很感兴趣,但是掂量掂量我的体力,还是觉得那个地方只可能在梦里抵达了。
那时候我对墨脱的了解,除了“与世隔绝”这四个字以外,便再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