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天下午我又一次赶去美美服装设计室提交原稿,我是个自由设计师。哪里需要兼职设计师我就去哪里兼职,工作时间非常自由,只是在赶稿的时候会忙一点。我也有自己的品牌“格律”,在各商场百货都有专柜,“格律”是由我一手创办的,专卖旗袍。
就是那天下午我遇到了他——一个怪人,一个怪男人,一个流浪着的怪男人。(后来才知道他并不是真的流浪。)
我与他的相遇非常戏剧化……
“小姐,能做我女朋友吗?”一个穿着邋遢,衣服却是名牌的男人堵住我的去路,非常严肃又诚恳地问我。
我抬起头,看着他,一个好看的男人,胡子也许有三四天没刮了吧,不过更显男人味。
“好呀!”我答完,绕过他往前走,美美设计室就在前面。
“能请我吃一顿饭吗?”他拉住我的手臂,我低头看着他拉着我手臂的手,他理会地放开了手,“对不起!”
“你先到这餐厅等着,我把事做好就来,或者你可以先点东西吃。”我说完又抬头看了他一下,便走进美美设计室。
为什么我要抬头看他呢?原因很简单,以我阅人的经验来看,他最起码有1.86米,模特的身材。
我从美美服装设计室到那间餐厅,已经是一个小时以后的事,他仍然在哪里,吃着东西,一桌的东西。也许他很久没吃过东西,这是我的第一反映。
“叫那么多东西,你不怕我骗你吗?”我在他对面的椅子坐下,现在是下午六点多,昏暗的灯光让我看不清他的样子,有种迷惘的俊美,这样一个俊美的男人怎么会沦落到现在这种情况,我对他有点意思起来。
“我知道你是好人,是个好女人。”他继续吃他的东西,他大概二十三岁左右,如果我是做男装服饰的话,我一定会找他做模特。“我三天没吃过食物,在街上问了很多人,男人以为我是骗子,而女人以为我是傻子,都没有人理我。”以他那样的问法有谁会理他?除了我。
“你叫什么名字?”我点了杯咖啡和一份半熟牛排。
“流浪。”
“我叫编子。”编子是我的外号,朋友都叫我编子,却不会叫我颉。“是编辑的编,不是骗人的骗。所以是编子,不是骗子。”
听到我这么一说,他笑了,很可爱,要不是刚认识他,我敢断定这是他第一次笑得那么自然而随心。
“我吃饱了,谢谢你。能留下你的电话号码给我吗?”他没有解释太多。
“好呀!”我也没有问他太多,也许他是个被小偷偷了钱财的可怜人,也许他真的没有钱,也许……没有太多的也许,总而言之不久后他把钱还我了,还请我去最高级的餐厅吃饭。因为那天分手前我给了他五百元。
2
我们就这样认识,有时是朋友,有时是姐弟,有时是工作伙伴。
他叫任,今年二十五岁,身高1.87米。在美国刚刚修完管理专科,在美国时会做兼职模特,并不是为了攒钱,而是让生活更姿彩一些。他现在回国在一家大银行做分区经理,他有更好的公司聘任他,可他说他喜欢这个城市,因为这里有他想念的人。
他现在做兼职模特是为了我,因为我正在往男装界发展。往男装界发展这个念头是在第一次和任认识而得到的灵感。
我叫颉,今年二十八岁,身高?是秘密。别的女人都以年龄为秘密。而我却以身高为秘密。这——真的是秘密。
我不再去兼职做设计师,除了想把“格律”做好外,我还想做另一个品牌,一个男装品牌,现在正忙着设计,忙着另外的工作,请一个助理是理所当然的事。
氏是我这个月面试了几十个应届服装设计毕业生后,我最满意的一个。任也这么认为,我不在的时候是他帮我面试的。
请一个生手是件风险很大的事。
我真的开始忙,忙着找布料,忙着找几个熟手男装车工,忙着找柜台,忙着找广告商,忙着……我都不知何时有时间停下来。原来做男装比做旗袍难很多,很多,要做的事也很多很多。
我忘了身边的人的存在,只知道忙。
3
那天我的男装品牌“流浪”终于成功地摆放在两间大商场里面,新开张,热闹得很。我在宾馆开了个小小的PARTY,我的员工们玩得很开心,无论老老少少,男男女女。氏也带上他的女朋友来了,是一个很天真可爱的小女生。
任很迟才来,这段时间帮我最多的人就是他,所以我不得不自灌三杯红酒,感谢他。真的非常感谢他。
“颉,我有事想跟你说。”任,不知道何时起他开始叫我颉,是从知道我的名字后吧。好像是从这时开始的。
“什么事?”我正想点一首歌来唱,于是没有看他脸上的反应。
“我们出去说吧!”任当着我的员工们面前拉着我往外走。
一个二十五岁,不,已经二十六岁的男人在发孩子脾气。今天是我们相识一周年的纪念日,是任说的。我没有习惯去记忆那些什么纪念日。
是我的不注重让任发脾气的,他发脾气是应该的吧。
“我说过今天是一个重大的日子,所以我才会要你选择今天让‘流浪’开张。你知道是什么重大的日子吗?”任生气起来的样子跟笑起来的样子一样可爱迷人。
“你生日?不是!我生日?更不是!圣诞节?也不是,刚过不久……”我语无论次起来。
“我们相识一周年纪念日。我已经在餐厅订了位——你选择回去跟你的员工玩,还是选择和我一起吃饭?”他明知道我会选择跟他一起吃饭,可他还是多给一个选择我。
“我接受你的邀请。”
我回宾馆交待了一下,也付了钱,坐上任的车去餐厅吃饭。
我和任现在是知己,是姐弟,是同室,是工作伙伴——这是我的想法。
我一直没有交男朋友,任也没有什么异性朋友在身边。
我的助理氏换女朋友了,成熟明媚有点冷漠。
我问氏为什么经常换女朋友?他笑着一点都没有不好意,反而很有道理说:我的灵感来自于女人,如果对着这个女朋友没有灵感了,我就会换一个,这样我的灵感才不断涌现出来。
我再问氏会不会对老板也一样,如果灵感没来时就要换一个?他又笑着很肯定地说:要是你炒我,否则我不会离开你的,我喜欢这里,也喜欢你,喜欢把旗袍和男装混合着设计。
“谢谢你,在这里你会有很大的发展空间,只要你有灵感。但是我劝你还是找另一个方法来提升灵感,前女友太多,会很麻烦的。”现在的年轻人是不是全都这样,乱谈恋爱,只要他们有理由就可以随时开始,随时分开。
4
我的工作不定时,有时我会到各商场看看衣服好不好卖,哪里比较好卖,哪种款式颜色比较好卖,虽然在我手上都有数据可寻,可我还是喜欢去看看。
今天巡完场回到家已经十一点多,任还没有回来,他说今晚有一个聚会,本来叫我做他伴侣,可我怎么都不肯,什么事我都可以自信,只是和任在一起时我一点都自信不起来。我不知道任有没有发现这个问题。
明天是我和任相识两周年纪念日,我记住了,不但记住了这个纪念日,还记住了任的生日。
任今年二十七岁,而我却三十岁了。
一个三十岁还没有结婚,还没有男朋友的女人。
一个二十七岁还没有结婚,还没有女朋友的男人。
我像在等待着什么,任也像在等待着什么。我们都没有说破,怕说破了我们之间再也回不到原来一样。
我一边等任,一边躺在沙发上看卓别林的电影《城市之光》,受任的影响我也迷上了卓别林,几乎把他所拍的电影都看了,除了几部没有买到外。
《城市之光》是卓别林最动人的爱情故事,卓别林演的穷光蛋喜欢上一个卖花的瞎女生。他为那个女生付出了很多很多,得来的却是被抓进监狱,女生得到明光后却认不出他。
看一次就掉一次眼泪,表面上坚强的我,内心却非常脆弱。
任回来了,他没有打开灯,他知道我在看《城市之光》,也知道我每看一回就哭一次,更知道我不喜欢被他看到哭的样子。
“对不起,我晚回来了。”等我把泪擦干,任在我身边端下。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今晚在聚会上看中了哪个美女?”我坐起来,让任坐在身边。
“已经有一个大美女在身边了,我怎么敢去看另外的美女?你不会是看厌了我这个俊男而把我推给别的女人吧?”任抱着我的肩膀,很用力的,“你想都别想,我要一直在你身边用力抱着你,死都不放手。”
“无聊!我要睡了,你也早点睡。”我推开任从沙发上起来,往房间走。
“颉……”
我转过身看着任,等着他要说什么。
“晚安!”任的声音有点无奈。
“晚安!”
5
第一眼看到你,以为你是高中生,我更以为你会跟所有的女生一样瞪我一眼,然后说:“白痴!”
我第一次在异地遇上小偷,身上所有的东西都被小偷拿走了,一分钱都没有,向人借电话没人理会,向人借钱更没有人理会,在街头流浪了两天,我终于想到这个办法,搭讪女生:“能做我的女朋友吗?”
即使我在美国生活了近十年,也没有做过这种超级的事。我总以为女生会容易接受我,没想到,却遭受她们的白眼并骂是白痴。
而你却不一样,真的不一样。
在我心中你是骗子,不是编子。你骗取了我的心,却一点都不自觉。我该怎么做才能走进你的心,让你也爱我,就像我爱你一样?我知道会有那么一天。
我爱你!
你知道为什么你身边除了你的助理氏之外没有其他异性朋友?因为我暗中把那些对你有企图的男人一一吓走了。
你的心是有我的存在,你不说破,是怕失去我这个知己,弟弟,同室,工作伙伴。
你究竟为什么怕?难道我对你的心还不够真,不够深吗?
我走了,美国一间汽车公司请我做副总经理,我会再回来。不过我希望你看到信后来找我,和我一起在美国生活。
你会来吗?
非常期待……
6
任在我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回美国了,他真的走了。在信中他说他爱我。他爱我……我也爱他。
我能丢下我辛辛苦苦建立的事业跟随他吗?
这两年多来任一直陪在我身边,习惯了他的撒娇,习惯了他的疯言疯语,习惯了和他一起看电影,习惯了和他一起吃饭,习惯了——习惯果然可怕。
回到家一点留恋的感觉都没有。
任走了一个星期后才打了个电话给我,问我考虑得怎样?我哭了,一直在哭,心在抽痛着。
我最近忙着签证的事。
任每天都打电话给我说房间和花园的设计,以及要买新的家具,他忙着工作,也忙着布置新居,他想在我到前把新居布置好。他是那样的投入。
这两天我的右眼皮跳得非常厉害,我没有接到任的电话,无论多忙他都会打电话给我,于是我拔通了他的电话,没人接听。不久后我的电话显示美国的长途电话,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请问你是颉吗?”是一个老妇人的声音,声音有点沙哑,好像是哭过不久的声音。
“是,我就是颉,请问你是……”我脑海突然一片空白,右眼皮跳个不停。
“任的妈妈……”任的妈妈,她的哭泣声从电话传达到我的耳里。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我不敢太过断定,任不会发生什么事的,他是一个好人,一个很好的男人。
“他在银行……匪徒开枪了,中了两枪……他走了。我儿子走了……”
电话不知何时挂上,我也不知何时躺在地板上,哭不出来,泪水在眼眶打转,打转,最后像开了的水笼头的水,涌个不停。
任,你怎么就这样走了?我还没有跟你说那三个字: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