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艾说,十八岁时总是想二十八岁时会怎样,可看着镜子里二十六岁的脸时,却有点不敢再期待将来了,因为谁都不知道生命会停在哪里,它很脆弱。
如果人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他们也许会愿意倾囊所有,换回曾经的时光,也好重新做一次选择,重走一条路,结局也许会完全不同。
关于莫言这个人,程奕除了亏欠之外,也许还有爱,而小艾除了亏欠之外,还是亏欠。
莫言和小艾相训在十岁那年,当时莫言父母离婚,她被送到北方的奶奶家。两个女孩成了好朋友,后来一起上了重点中学,一起认识了程奕,她们的班长,个子很高,篮球很棒。
两个女孩常等这男孩打完篮球一起回家,或者一起坐在拐卖聊到很晚,那时的位置永远是程奕坐在中间,莫言在右,小艾在左。
偶尔周末一起去郊游,总是程奕骑车带着小艾,莫言自己骑一辆,因为小艾不会骑单车。
当时很快乐,因为大家都很单纯。累了时,程奕会买两杯汽水,先问小区产要哪一个,然后另一个给莫言,这时莫言会掏出纸巾给奕,让他擦擦脸上的汗水,然后把汽水给奕,自己买矿泉水,她说自己不喜欢喝汽水。
爱情是否就是有什么好的东西先让给他?
“莫言,你觉得奕这个人怎么样?”
“很好啊。”
“那你说我和他在一起会幸福吗?”
莫言沉默了。
“你说话呀!你怎么了莫言?”
“也许吧!我想会幸福的。”
这一年高中毕业,小艾和程奕一起上了大学,莫言选择了回到母亲身边。她知道小艾是爱奕的,自己同样,只是小艾先说了,她不能和自己的好朋友去争夺一个人的爱,所以她选择离开。这一年三个人都十八岁,都在想十年后会怎样。
许多东西都是难以预期的。莫言在来到南方后,认识了震――一个大她五岁的南方男子。之所以选择和震在一起,是因为她想早一点结婚,有一个自己的家,过一种比较安定的生活。也好在回北方奶奶身边时能够平静的面对奕和小艾,并告诉他们自己过得很好。
现实和理想的距离是否不止三万英尺?还是我们总是在不切实际的计划?而且计划得太远?
震并不是那种能够给她平静生活的人。日子久了莫言渐渐发现他总是在外面和不同的女人胡来,他们总是争吵,许多次都想分开,却总是分不开,也许他们都不发展心个性刚刚开始时许下的那个生生世世的诺言。因为这个诺言太美好,太让人期待。
终于在相处六年后的一天,争吵中震动手打了莫言,莫言休克住进了医院。
这六年之中,她一直没有回那个北方城市。也许是觉得自己过得不够好,没有办法平静的面对奕和奕爱的小艾;也许奕也是爱自己的,只是觉得小艾不够坚强,更需要照顾。这六年中,她总是在电话中对他们说:“我总觉得一俱在大海中飘荡,看不见陆地,只有水天一色,令人恐惧。人潮拥挤,只有我两手空空,我这样一个人,也许注定漂泊。”
奕接到了莫言奶奶的电话后立刻飞到了南方城市。在医院的监护室,他看见了一别六年莫言很安静的躺在那里,脸色苍白,双目紧闭,戴着氧气罩。他轻轻走过去:“莫言,不用怕,我来了。”说到这里,眼泪流了下来,“你要快点醒来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告诉我这六年来你过的是一种什么机关报生活,还有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并不幸福,为什么固执着不肯回去。”
他就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盯着莫言的脸,怕某个未曾加以注意的瞬间她醒了来,而自己却没有在第一时间发现。
“没事的,奕,我只是多睡了一会儿。”这是重逢后她对他讲的第一句话。
“莫言,怎么会这样?”
“我和震吵架,他打了我。”
“你为什么从来不说你过得不好?为什么不肯回去?”
“奕,小艾是爱你的,而我做的一切只是想让自己多受些煎熬,也好忘记你,但我还是做不到,所以我注定继续漂泊,无法靠岸,你和小艾,我谁都不可以伤害。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从前的一幕幕在眼前上演,风起云涌。学校操场上,两个女孩在等一个男孩,他在打篮球,她们对他指指点点;教室的门口他坐在中间,右边是莫言,左边是小艾。
六年前,那个阳光让视线都模糊的下午,她独自一个人登上了去南方的列车。也许命运就只注定了奕和小艾在一起,她自己只是这场戏中的一个道具,她不想让奕去做选择,她同样不想被选择。
六年以来,她一直都在说她也许注定漂泊。
六年以来,那句话一直都回响在她耳边;“莫言,你说奕怎么样?你说我和他在一起能不能幸福?”
幸福?
也许上天只会给一个人的一生安排一个契要去和她爱的人相遇,把握好的,一生就幸福了;把握不好的,就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她只是为了小艾的幸福把自己牺牲了。也许爱情不该让。
出院时震来接她,奕对震说:“你不要再打扰她了,我要带她回北方养病。这几年的流离让她很脆弱,她从小受了很多苦,所以长大了该拥有一种平静的生活,这生活中不该有你。”
他们在机场等待一班飞往北方的夜机,是莫言执意要坐夜机。她说那样的时刻接近夜空和繁星,是很值得期待的一件事,她的心会因此而沉静。
在候机在厅,她坐在他左边,那个小艾的位子,脚边放了两个旅行箱,她说她很累,靠在了他肩上,他轻轻拉了拉她酒红色的羊绒披肩给她盖好,这是来机场前他买给她的,因为此时的北方仍很冷。
在别人眼里,他们应该是很相爱的一对,应该是大学刚毕业即将开始一种全新的共同生活,就像佛说的:“同登彼岸”。可是他们心里都清楚不会有这样的一天了,她已经在六年前就决意将这份爱让给小艾,此时又怎可收回。他在想,如果她能够稍微激进一点,自己就放弃小艾留在她身边就像此刻。
他们都在等对方先迈出一步,是没有足够的勇气还是怕伤害或者被伤害?还是因为分别了太久或者在这分别的过程中已经向别的什么人许下了不可更改的诺言?
爱应该让他们失理智,却没有。
飞机爬升的一刻他们紧紧靠在椅背上,她的眼泪同样没有挣脱地心引力,她问他:“我们究竟该怎么办?”他沉默不语,将她抱在怀里。
奕和小艾的婚期已定,莫言也许可以改变这一切,但她没有这样做,她一直都以为自己可以将这份爱藏得滴水不漏。
结婚那天,小艾和每次一样站在奕的左边,当小艾去换婚纱时奕走过来说:“我们拍张照吧。”她依旧在他右边,她知道这应该是自己在他生命中的位置。也许男人需要的是那个站在他左边将右手递给他的女人。
奕和小艾婚后第三个月,莫言来告别,说要去西藏。
奕:你心脏不好,就不能去别的地方,昆明或张家界之类的。
小艾:去西藏一直是她的理想。
奕:我和小艾不想让你去,你一个人太危险了。
莫言:我已经决定了。
去西藏的路很远,到底有多远莫言没有仔细想过,她只知道要先去北京,再从北京飞拉萨,那里没有铁路,但也可以从这里坐火车去青海,再从青海走公路进藏,也许她回来会选择这样的路线。
在首都机场,三个人的告别。
小艾说:“我就不再送了,你自己记得玩够了早些回来。奕,你替我送莫言进去吧。”
奕拉着行李箱和莫言并肩向前走,她忽然问:“最初你为什么选择小艾?”他说:“那时觉得你比她坚强,不需要照顾。”
“我爱你”她说,“如果可以,我愿意倾囊所有,换回最初。”
机场人潮拥挤,广播里说:“飞往拉萨的……”
他们都流下泪来。
他知道,她之所以去西藏是想把自己的过去都交给那里,因为她说过,只有那片纯净的土地才可以包容住她这许多年以来所承受的孤独。
从机场一别后,一直没有莫言的消息。
半年后,奕在给他和小艾的宝宝布置新房时翻出了莫言奶奶家的电话,拨了过去,是奶奶接听的。
“奶奶,我是程奕,莫言在吗?”
“莫言她在西藏,不会回来了。”
“那您有她的电话号码吗?我打给她。”
“莫言她已经不在了……”
她像最初的打算那样,从西藏返回时走公路到青海,但就在这段公路上发生了车祸。如果不是为了拿走她随身的背包,她本可以脱险,那只背包里放着一条酒红色的羊绒披肩,还有她和奕的合影。
也许她去西藏只是想感受一下人在痉面前那种像雪山一样沉默不语的力量。
她的骨灰撒在了青海湖,因为她曾在电话中和奶奶说西藏真美,有点舍不得回去。
奕从此觉得自己和小艾中间隔了一个人。
莫言曾一直以为自己的退出会让他们很平淡很幸福。
这一年,他们二十六岁。
离别和死亡,无法阻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