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山历险记

五月三十一日，十九名登山爱好者，登庐山被困，在深山度过了一个终身难忘的夜晚。

这次历险，使大家的体力、耐力、毅力、意志和胆识得到了一次锻炼，团队精神得到了升华。短暂的苦、累、饥、渴、惊、怕，换取了持久的回味，其乐趣为大家津津乐道。

岩台攀缘

清晨，登山的人群兴高采烈地涌上庐山。“哎！从秀峰下吧？”“好嘞！”走秀峰是老早的夙愿，今天天气又好，响应者甚众。

中午时分到达汉阳峰，笔直的杉木林，挺立在道路两旁，从它们身边走过，就象是检阅列队的士兵。是欢迎我们的到来，还是为我们壮行？

离开汉阳峰向东南，绕过一座山峰，道路模糊起来。前面一座山峰，左右两侧均为山沟。前次探寻秀峰道路时，曾在这里徘徊，后来选择了走右山沟，结果走到了秀峰右侧的彭家湾。

这次又讨论向左还是向右，我毫不犹豫坚持向右，但拗不过多数人的选择。其实到达什么地方并不重要，登山求的是一种境界，探条新路未尝不好。所以我还是很乐意随大伙从左侧下山。

左侧并不是路，只是山沟被水冲刷得象路而已。走下去不远就是岩石，只得从山沟右边茂密的灌木细竹林中，挤开一条道，绕过岩石再回到沟谷。这时沟谷已是流水潺潺，但始终没有发觉有踏踩过的路痕。登山原本就无所谓有路无路，攀缘探险更刺激。十九个冒失男女并无悔意，一个劲地向下奔跳。顺着山沟走走停停，蹦蹦跳跳，似乎是欢乐的童趣。

水流变成瀑布，行进再次受阻。队伍又离开沟谷向右横穿，绕过了陡峭的山峰，到达一个分水岭山脊。顺着山脊前行，一座山峰突兀在前，峰下是峭壁悬崖。右则山体陡峭，左侧略缓，我们从左侧绕到峰下的一条山脊。山脊象一条小路平缓地向下延伸，大家满以为寻着了下山的道路，但走下去又是一座悬崖峭壁的峰台。我爬上岩台观察，唯独右侧靠后边山峰处有一线树丛，还可勉强攀缘下去。于是就从两峰之间的峡谷向下滑行。

处于源头的峡谷，是一条干涸的山沟。我们沿着岩壁间的台肩向前行，一株碗粗的树干从岩中伸出，横在台肩尽头。我抱着树干滑下去，下面崖悬壁峭，无法行走，后面的人只好把我拉了上来。再紧贴着岩壁的山根，向右爬行。绕过山岩，进入另一条峡谷，山谷水流急湍。跨过流水，进入右边丛林，绕到瀑布底下，再回到沟谷。队伍围绕着这条河沟，一会儿左，一会儿右，一会儿钻入丛林，一会儿回到沟谷，顺着流水向下攀缘。

一路上手脚不够用，坐着任凭屁股滑，爬下腾出双脚探，各种姿势都用。险要关口，男的先探路，踩出脚窝，然后上下左右把守，把女的一个个扶下来，有的干脆就是抱下来。陡峭处上面要人拽着手，下面要人托住脚才能下。顾了脚顾不了手，顺手一抓十有八九是根荆棘，手指被刺得鲜血直流。从林中钻出，女士的头发都挂得蓬乱。第一次登山的小李子，不敢移步，大家把她夹在中间，不断地给予鼓励。飞毛腿接过她的包，背在光裸的背上，小蔡一路上牵着她行走。年近花甲的吴大姐夫妇，是登山老手，动作麻利。

竹林夜宿

根据以往的经验，沿着河沟下行，一般都能找到道路。“那不是房子吗？”不知是谁的发现，引得大家驻足观看。“真的！”岩下翠绿的树丛中，露出一片灰白的房顶。然而等我们靠近时，才发觉那只是一棵开着白花的树冠。

从沟谷转到崖尖，看到了底下一片竹林，估计离山下不远。约莫五点钟，到达竹林右缘，河流在竹林下方改向朝左奔去，河床变陡，水流变急，已无法再沿河沟下行。

休息片刻后在河沟左侧上岸，从一块巨石下的洞门中钻入竹林，然后向左横插。林中竹子很粗大，灌木杂草较少，山势依然陡峻，地上厚厚的干竹叶，走上去又软又滑，必须扶着竹干前行。竹林中部，一条小路顺着山脊向下延伸，我们庆幸，终于找到了下山的道路。

顺着小路到达一个平台，平台上垒有石堆。小路则到此为止，向下是小河急流，河岸是高高的悬崖。向左是一条峡谷，对岸是断壁悬崖。折回向右，同样是深壑峭壁。队伍在竹林中左冲右撞，找不到出路。回到平台一合计，决定从左峡谷强行下山。

天黑下来了，看不清地面，十九个人相互搀扶，摸索着向峡谷爬行。凭脚下感觉要跨过一段斜壁，我扶过前面的小张，再伸手牵住后面的小李。谁知一脚踏空，身子就“唰”的一下掉了下去。我的手被小李紧紧拽着，整个身子悬吊在斜壁上。借着小李的力量，我才爬起来。真不敢相信，一路上都靠别人搀扶的弱女子，竟然稳稳地拽住了男子汉。

队伍好容易摸索下了陡壁，任先锋和飞毛腿两个小伙子却折了回来，说山谷太陡，天黑又看不清，走不了。一时大家都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有的急得直哭，有的瘫坐不动，有的还要再探。不容多说，在这里过夜，必须趁早回到竹林的平台上，黑暗中大家又手拉着手往回爬。“报个数吧！”“一、二、三、……，”声音随着各人的情绪起伏，“十九！”一直在后面压阵的大个小杜高声报道。

回到竹林，却无法找到曾多次驻足的平台。只能看见白色天空衬托出的黑色树影，根据树影空隙的大小，选择稍微空旷的地方席地而坐。四周黑漆漆的，十九个人只闻其声不见其人。“都到齐了吗？”“谁知道呢？挤在一起又不好报数。”“有办法，报数后拍下旁边的人，从我开始，一！接下去”。一种新的报数方式应运而生。

我提议烧堆火，又怕不安全。“没有火光不行。我们把火围在中间，可保万无一失”。于是大家围成一圈，七手八脚清理地面，把竹叶扒成一堆。竹叶点着了，火光照亮了大家不安的脸庞。有了火，便有了光明，有了温暖，有了胆量和希望。不再感到寒冷、孤独和恐惧，情绪也安定多了。

我用手机拨通了家里的电话，报出二十多个电话号码，让爱人向各家转告，我们要在这儿过夜。一会儿手机铃声此起彼伏，焦急的家人有的要来接，有的要去报警。为了避免手机耗电，防止关键时刻无法联系，我建议大家把手机关掉，只用我一部手机与家里联系。

我们该怎么办？应该有个打算。报警和让家人来接都不可取，因为我们无法判定现在所处的方位，外面无法找到我们，只能等天亮了再找路下山。把我们商定的意见转告家里后，我也把手机关了。

篝火晚会

十九个人挤坐一圈，十三名女士在内，六名男人在外，围着火堆不停地添加竹叶。加得不及时，火光会即刻熄灭。加多了，火焰冒起来燎人，更怕不安全。恰好身边有干毛竹，大家把它搬过来架在火上，烧一截送一截。这样一来火焰平稳得多，而且没有火花飞溅。

大家看着跳跃的火焰，烘烤被汗水湿透的衣服和毛巾，烘烤被泥水湿透的鞋袜。这时都感觉饿了，小闫和几位女士从包里翻出一个鸡蛋，几片饼干，半截子黄瓜什么的，要让给男士们吃。但男士们认为，晚上还是不要吃，留到明天或许更需要，现在主要是好好休息。于是女士们又把食物放回包里。

夜晚山里气温下降，潮气较重。小丁找出一些塑料袋分发给大家，用过的食品袋也都派上了用场，铺在地上垫坐隔湿。所带的衣物全都穿戴武装，挤靠在一起相互取暖。为防止虫子钻入，衣服扎进裤腰里，袜子裹在裤腿外，袖口扎得牢牢的。曾大哥穿上塑料雨衣往地上一躺，蔡小弟用纸团塞在耳朵里倒下便睡。小刘围上毛巾再戴上帽子，活脱一个惠安女的打扮。小赵扎个羊角巾，则是陕北老农的装束。有的女士穿男士衣服，有的内衣套在外套外面。看着各种各样的打扮，五花八门的装束，都觉得滑稽可笑，疲劳、饥饿和不安顿时跑到九霄云外。

觉是没法睡了，不好睡，不想睡，也不能睡。有人提议唱歌跳舞，跳舞没有场地，唱歌没有气力，那就说说笑话吧。小蔡亮了亮嗓子抛出第一个笑话，逗得大家哄堂大笑。笑话一个接一个，雅俗共赏。说了笑话有人提议猜谜语，猜了谜语又接着脑筋急转弯，还有成语接力、智力测验、正话反说等等。话语不停，笑声不断，竞是一个热闹有趣的篝火晚会。只要说笑声一停下，立即有人扯出一个新话题，保持着篝火晚会高潮叠起。

“那边山上好象有人说话”，小陈打断正在进行的节目。大家停止了说笑，周围是无边的黑暗，山林静悄悄的，只有不时滚动着松涛。“不会是护林人员吧？”“是不是有人来救我们啊？”大家胡乱猜测着。“别吵！真有人说话。”我们屏息细听，果然有模糊的人语声。再仔细辨认，却是獐子的哀鸣，这种动物的啼叫，有几分象是人的哭泣，特觉得阴森凄凉。女士们都面面相觑，不自觉地相互靠拢，心里恐惧，嘴上还不敢说。男士们则显得气壮：“有这么多人又有火，别说是几个小麂子，就是老虎野猪也不敢近前。”“别管它，继续我们的节目。”人多说话果然可以壮胆，大家又围绕一个新话题说笑起来。

谈论最多的还是今宵的感受，是苦是甜，是愁是趣。有的说今生从未吃过这样的苦，有的说以后再也不爬山，更多的人则认为是今生最难忘的，最有趣的经历。小孔特别激动：“我感觉是圆了学生时代的梦”。“说得好，的确是回到了童年时代！”大家表示赞同。在市图书馆工作的小任兴奋地说：“我与石化的朋友特有缘！”的确有缘！今晚大家都是有缘。谁曾想到十九个人会在这里相聚？没有人组织，也不曾相约，未经任何准备，彼此还不很熟悉，却聚集在这深山野岭度过一夜，这样的经历可遇不可求，这就是缘份。

话题转到谈论人生，小汤颇有感悟“人生最难得的是愉快和真情，这两者今晚我们都得到了，人生所求莫过于此。” 这么说来，今晚哪里是在吃苦呢，分明是在享受上帝赐给我们的欢乐。原来快乐和痛苦，只不过是一种感觉，都是心情所致。

忽然想起了我的数码相机，白天显示电量不足，这会竟还处于拍摄状态。连忙拍了几张，留下难忘的欢乐时光。

谈笑之中到了四点半，天空渐渐发白，竹林慢慢现出阴影，远处山廓逐渐显现。毛竹、灌木、流水、石壁、山峦都逐步清晰起来。天亮了！大家舒展着酸胀的腰肢，活动起麻木的腿脚，收拾行装开始寻路。女人们向右边河沟转移，男人们掩埋好残炭火灰，撒上尿水，确认没有火星才离去。

寻找出路

清晨，大家在河沟小憩。绿绿的丛林倍感清新，清清的流水格外亲切。痛快地洗，困倦疲劳一洗了之。尽情地喝，充饥解渴灌饱为止。有人拿出仅有的一点食品，这时都是美味佳肴，但都互相推让，口称不饿。

五时许，队伍改从右边上岸，试图从树丛中绕到下流，再顺河而下。探索了一阵子，根本行不通，不仅荆棘树藤无法分开，右面整个山岭都是绝壁，要从壁立的石岩翻过山岭看来非常困难。我和小任经过一番探寻，还是把大家带回河沟，从左岸又一次进入竹林。

我在前面开路，沿着河流方向，寻找下河沟的通道。越往前走，河岸越陡，根本无法接近河流。走啊走，又回到了白天到过多次，晚上却没能找到的平台。队伍停止了行进，我顺着左边峡谷往上攀了一段，未发现出路。

为避免消耗体力，队伍原地不动，我和小任放下背包，轻装前去探寻晚上没有走通的道路。进入左边峡谷，再沿山谷下行。小任年轻力壮，在前面用小刀割砍荆棘藤蔓，我在后面扒开枝条，踏出一条路痕。跳下一个陡坎，进入一堆乱石丛，越过乱石堆，谷底逐渐平坦，我俩很兴奋，看样子从这里下去很有希望。

“叫他们下来吧？”我有点沉不住气。“等等再说”，前面的小任显然觉得并不乐观。探索到河岸，果然是一直立的峭壁，高约二三十米，向下窥视，是清澈的大水潭，从水面上荡漾的清波，可知潭水不浅。左边是悬崖，不能走，我又向右探索了一程，却是一挂飞瀑，水流直泻龙潭。没法下去，下面也无路可走。我俩只好无功而返。

往回爬特别费力，从离开汉阳峰就不曾补充食物，经这么一折腾体力明显不支。从乱石堆爬上阶坎，我右脚踏在从壁间突出的一块石尖上，右手抓着一根小藤，左脚找不到落脚点。试了几次都没能爬上去，感觉到脚下的石头开始松动，再不上去，可能要随石头一起滚下山沟，后果不堪设想，我告诫自己不能慌张。双手爬在坎上，憋住气，蓄足劲，双手用力一撑，同时右脚一蹬，身子向上一窜，左腿跪向坎沿，左手迅速抓住一个树根，身子扑卧在地。只听见哗啦啦似乎一大堆石头坍塌滚下山谷，我紧紧贴着地面不敢动弹，响声过后才慢慢地爬起来。走在前面的小任回过来问道：“怎么样?”“没事，上来了！”

回到驻地，大家围过来，有的给我们擦汗，有的为我们摘去头上的草屑，掸去身上的蚂蚁和尘土，有的用风油精给我们涂抹红肿的包块。小杨把水递到面前，小戴递过半包饼干说：“你们两个的，吃吧！”没有比这还盛情的宴席，我仰头猛灌了几口水，吃了两片饼干，便扔给了小任。

没有找到出路，着实有些着急。已经八点钟了，急需有人指路，急需补充食品。我用手机拨通家里的电话。牵挂我们行踪的齐明、克勤等山友和彻夜未眠的家人，都在焦急地等待着我们的消息。“你们在什么地方？”我回答说：“根据能看到山下的水库判断，应该是在观音桥的源头。”“好，你们不要急，在原地别动，我们立即到观音桥接应你们。”一个电话，大家精神大振。

走出深山

我们在竹林翘首眺望，希望能看到山下的动态，希望能辨别山下的地点，从而判断我们所处的位置。只有一个地方，透过竹林的缝隙，从窄窄的视线中，看到山下一座水库，其余的都被大山遮挡。那究竟是不是观音桥水库？仅凭这水库来判断的位置准不准确呢？接应人员如何能找上来呢？

焦燥不安的情绪又袭上心头。女的嚷嚷“怎么还没来？打电话问问怎么回事。”一直能沉住气的男士们，也开始浮燥起来，有的提出从原路返回，有的主张赶快报警，有的启身要走，有的拿出电话要拨，莫衷一是。我忽然感到有一种责任，必须稳定大家的情绪。便站起来讲了我的看法。

“请大家不要急燥，我们现在的困难，一是找不到路，二是体力不支。原路返回肯定不行，昨天走的根本就不是路，下山都爬了五六个小时。饿着肚子往上爬谈何容易，没有十个小时怕是不行。盲目去找路体力消耗太大，弄不好会与接应人员失去联系。我们现在不能确定位置，如果位置能确定，就可以问到路而无需报警，位置不确定也不好报警。我们还是耐心等待，等家里救缓的到了，再商量对策。现在的任务，就是保存体力不要乱动。” 有人怀疑，既然我们的位置不能确定，来救缓人员又如何找呢？

“办法还是有的，可以选个山下能观望的地方，点上烟火，救援人员就可以找个老乡，寻着狼烟把我们领出去。”有人还是担心，万一找不到怎么办？“万一不行，就只好向竹林上方走。估计向上走出竹林，到山岩脚底下会有出路。”我这样判断是根据林中有被砍的干毛竹，垒有石堆，应该有出路，或许这个平台就是这条路的末梢。但把握不大，也不知道要绕多远，体力能否支撑，我觉得风险较大，只能作为第二步行动计划。需要与接应人员联系后，商定一个可行的方案才能行动。

经我这么一说，大家情绪有所稳定。男人们便着手选择和清理点狼烟的场地，女士们拾检收集干湿树枝。还没有等到救援人员到达，就点了火，大家的希望随着火焰升腾而上升。但是场地小，火不能烧得太大，烟不浓烈，也不集中，缕缕青烟在竹林中飘散，大家的希望也随之消散，这样微弱的烟火恐怕山下很难察觉。

小任再也沉不住气，要实施第二步行动计划，就顺着竹林小路向上走去。一会儿听到他高声叫道“有路啦！上来吧！”我们还以为是逗着玩的，都不相信。几个人半信半疑上去确认，证实确有一条小路，才把烟火熄灭，动身上路。果然是条向左横穿的小道，尽管长满了柴草，但是路的痕迹还是很明显的。

这时救缓人员也抵达观音桥，我们用手机向他们发出短信：“路已找到”，同时也不断收到他们发来安慰和鼓励的短信。队伍顺着小路翻过了山脊，路也越走越大。大家喜形于色，有人居然还有雅兴采摘路边茂密的鱼腥草。

中午十二时半光景，队伍走出了大山，经过石佛寺，到达了观音桥。与接应人员会面，彼此都激动不已。

回头翻阅地图，寻觅我们踏过足迹，重新判定竹林的位置。原来开始走的山沟，是红石岩左侧的观音桥之源头，后来绕到了红石岩右侧的岩台。这是地图上唯一没有道路标记，只有岩台和奇峰标记的地方。竹林右边是五乳峰和七个尖，明朝黄端伯曾描绘“五乳峰高插碧空”。左边是上下马颈峰，我们就是从这里走出大山的。而我们围绕攀缘的沟谷，是古人都不曾攀登和探索的险境——卧龙潭的源头。有明朝李梦阳《卧龙潭》的诗句为证：“巉峭讵能步，险绝谁可探。历石诚巍倨，扪壑殊谺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