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圆明园

去年岁末，与几个人赴京办事，遇上了三十多年来少有的严寒，漫漫飞雪。吃罢午饭，不知是唤醒了那根神经，忽然心血来潮，想去看圆明园。

大凡北京的名胜古迹，近的故宫，远的香山、八达岭，等等，早在二十多年前，凭一个暑假和五元钱的公交月票，就逐个浏览过了，所以在往后的若干年里，虽有几十次来京，但再也未曾踏临那些景点。不过，就是这个圆明园始终不能让我释怀。那时，人们忙于领袖人物的是非功过，还顾不上这个园子，所以也没有开放，因而我就与圆明园擦肩而过了。

事情虽然过去了，可是这件事我并没有遗忘，总是想找个机会补回来，并且想得知这个被人们用心推崇的地方，究竟隐藏着什么。

雪还是没有停，只是小了点，但是温度好像跌到深渊了。进了圆明园的敞亮正门，穿过小院往西，便是第一道水榭临风的景色。可惜这个时刻，谁也无法看到荡漾的情怀。沿着池边的石径，迎着刺骨的冰寒而上，满眼都是冰霜的杰作。水面是白颖颖的，山石是白颖颖的，不说那些房檐上的冰挂了，就是柳枝垂悬的，也绣满了的雪绒。不论走到哪里，都让人感到冷，风是冷的，石头是冷的，池水深处的那些干枯的芦苇也是冷的，只有我们走累的呼吸里腾着一些雾气，仿佛印证着这圆明园还是活的。

圆明园不大，也不算小，南北略长些，有山，有湖，还有些毁坏的建筑遗迹，像是几块拼起来的一样。或许是孤陋寡闻，或许是不懂得园林，走过圆明园，发现它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样幽雅精美，也算不上什么宏篇巨制，甚至感到有什么值得凭吊的。要说有些感受，也不是什么珍惜，不是什么悲愤，而是一种沉思。

记得1982年去上海开会，曾与同室的安徽同行议论过圆明园。那时国内已经有人提出要修复圆明园，可是那时国力不强，暂时无力顾及那些文化古迹的修缮。但是，是不是要修复圆明园却争执不已。说修复的，意思是这是中国文化的瑰宝，人们群众休闲娱乐的地方；说不修的，则是说没必要，并且这要花很多的财力，应先搞建设，修复的事情以后再说。当时我俩争执的面红耳赤，我坚持后者，他坚持前者，谁也没有说服谁，不了了之。

时光飞逝，转眼已经时隔30年了。而今亲临圆明园，看过了那堆被人唏嘘已久的乱石头，回想原来曾有的争论，才发现这圆明园根本不必修复，不是值不值得修复，而是不得修复。

细看过了，这个圆明园很像帝王的游乐园，或者叫后花园，其风格特色，不过是江南风光和西洋景色的混合物，本不是京城的建筑文化。即便说是借鉴吸收，不过是个南橘北枳似的东西，算不上什么创造。类似于这样不三不四的江南赝品，所以建造出来了，不过是皇帝们在江南风流过后的眷恋，还有那千思万缕的割舍之情。这类皇家文化的东西，有个颐和园已经足够了，一个完整的，一个残缺的，到是有些相得益彰。

历史是修复不了的，弄不好就要弄巧成拙。如今人们的现代庭园杰作，像是冲泡了一百遍的茶水，没有了丝毫味道。红楼梦怎么样，设想得非常好，大观园修得到处都有，结果游人不买帐，不仅对蹩脚大观园感到乏味，连对红楼梦迷恋也索然寡味，最后不得不都荒废了。还有看上西游记的，搞了些大闹天宫等等，到头来真成了一场闹剧。我想，就把长城从老龙口修起来，一直修到嘉峪关，甚至用上一些现代建筑材料，最后也不会添什么味道，只会让人倒胃口。事情就是这样，原本自然的东西，就不要硬去标新立异，改变原有的初衷，最后还是适得其反。要不然的话，罗马古竞技场早就用光亮一新的大理石修起来了，还有那火山灰里扒出来的庞倍城，恢复它在历史上的繁华都市景象岂不更好？那么，历史还有那独特的韵味吗？

现如今，修复圆明园已经不算是什么难事了，就凭我们能做磁悬浮列车的牛气，就修复圆明园来说不过是探囊取物。深圳不是修建了许多像世界之窗、锦绣中华、民俗村和未来世界一类的大型景观吗，修复圆明园自然要比这容易得多。如果我们的心思仅仅是想增加一两个游乐景点，为了民众的娱乐，那就失去了修复圆明园本义。修复圆明园为了什么，恐怕这不是个简单问题，须要三思而行。

不修圆明园有很多理由，但是有一条最真切。人，最丑陋的就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圆明园修好了，人们面对的不再是一片残垣断壁，而是歌舞升平的景象，到那时，谁还管他八国联军是怎么烧杀抢掠的，谁还想着那些。而圆明园这样保留着，不管怎么说，在国人眼里就是一片红色警戒。面对这幅破败的景象，如同流血的伤口尤在，就会提醒我们那些健忘的人，在举杯交盏的红绿之余，还会有些揪心的感觉。

圆明园被烧了，砸了，抢了，的确遗憾，遗迹的确须用心保护。但是面对这样的损坏仅嫉恨八国联军是不够的。国弱人必欺。八国联军的将士们火烧了圆明园，说可惜，也不可惜。一个园子能价值多少呢，而国家被侵略，人们被蹂躏，亲人惨遭烧杀，不更心痛吗。清朝的腐败软弱，必然会遭受列强侵略，使得国破家亡。像这样腐朽清朝，不用说坚船利炮的八国联军了，到时候，可能哪个地方来个农民起义，就能把清政府烧成一把灰。对这一点，到是我们应该永远警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