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这般走在浦西

于浦江边缓缓而行，听着那不倦的钟鸣声，像年轻人一样依在栏杆旁环顾四周，哦，那多种色彩交织在一起的灯光，显现的是浪漫的跳跃情调。背靠防汛栏，百老汇大厦、中国银行大楼、和平饭店、汇丰银行大楼、海关大楼……52幢百年上下的老式大厦尽收眼底；再转身凭栏纵目，越过夜色下光影斑斓的江水，眺望对岸的金茂大厦、香格里拉、东方明珠电视塔、国际会议中心……

然而，我的感受却有点儿单薄。一声笛鸣，让我想起了那总像是被塞得满满荡荡的轮渡船，对了，去坐坐儿时不屑一顾，现在更显得有些落伍的轮渡吧！赶紧走到延安东路轮渡码头，花五角钱，上了已为数不多的轮渡船。船至江心的短暂时间，两岸夜景齐扑眼帘，却又飘然而过。如果说，走在浦东是现代的浪漫之旅，走在浦西则是古老的怀旧之行，因为那沉淀的历史重又展现在了眼前。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我走进了淮海路后面兴业路上典型的石库门弄堂，恍惚中以为又走进了法租界上的石库门老房子。跨进一家名为“鸿禧茶居”的去处，询问以后才知是近几年翻新改造过的旧屋，这一整块前后弄堂，遂被称为“新天地”。坐在茶居二楼，倚着中式木窗，看着窗下天井内的类似老城隍庙内那座桥的微型九曲桥，点了一壶龙井绿茶，忽而想起在这不远处，应有小时候的伙伴菁菁的家，那年夏天，与她一起在这样的弄堂里，坐在长木凳上，听另一位同学讲手抄本上《一双绣花鞋》的故事，唉，多少年了，也不知她今日迁居何方……

无法感叹这石库门文化，却又隐隐地觉得眼前的这石库门弄堂，实在无法带来小时候的感觉……哦，是没有了那些清幽破败的院落外黑漆大门上的剥落斑驳，以及由它所散发出的丝丝缕缕的、木格窗台里的梳状镜旁精致的生发油玻璃瓶里的落寞。

又一个午后，我顺着淮海路往南走，沿着法国梧桐，看到一道道青春的风景飘扬而来。到汾阳路上去，去感叹上海的优雅含蓄、中西合璧而富于人情味的街道，去看看旧时的伙伴普希金铜像。站在那儿，默默看着普希金，看着那露脐女孩漠然而过的神情，一路走着，一路寻着。穿过一条马路，穿过一片水泥墙，看见的便是一座爬满了藤草的大房子，缠绕的轮廓隐约还可以辨认出有些欧式的风格，午后温暖的阳光里飘逸着蔷薇淡淡的花香。

又一个黄昏，温柔的暮色继续流淌着金黄，夕阳的余辉还没有消失，我又走进了那似曾相识的一排弄堂，走进红砖黑瓦的弄堂里流连徘徊，看见那黑漆大门后的院子里，那一片鸡冠花丛中总好像有一枚古币丢落在那湿湿的泥上，走上前去看看，原来是金钱树的叶影在婆娑地摇动。屋檐旁的太阳斜躺着，懒懒地打着瞌睡，一曲德彪西的《月光》不时从对面的阳台里的落地窗帘中飘来那旋律跳跃着，与弄堂中老母亲们的不时哼哼的沪剧《双推磨》混搅在一起催醒了太阳，送走了黄昏，哇，这让人无法忘怀的石库门，扔掉了寂静，扔掉了岁月，把一切随意拼接，只有那乌漆大门的那两个铜质大吊环在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偶然遇见一位入眼的女孩，似乎散散淡淡，可又经经典典的，一种说不出的雍容华贵，在不经意中流露出高雅的气质，流淌著名贵的华彩，刚想惊叹上海女孩的经典，可不远处一道淡蓝的色彩却从墙角的转弯处突然飘来——一袭蓝布短褂，襟前一挂茉莉，带有幽幽的香味，透着象牙般的嫩湿，齐耳的短发，一丝不苟地捋到耳朵后面，用两枚细长的黑发夹，捋左右而夹，显得极是干净利落。这着实让我忘了刚刚的那位女孩，而目光穿过时光的隧道看着我母亲这一代人的经典优雅，那淡淡的，幽幽的“栀子花白兰花”的经典。

“摇啊摇，摇啊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叫囡囡好宝宝。请吃糖、请吃饼，多吃没味道，少吃滋味好”，母亲温馨、宁静的喃喃细吟在此怅惘中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