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姐住进了神经病院,我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寒假时我就知道这是必然的结果了,或者可以说,这还算是个幸运的结局。
倒是放假前妈妈打电话给我,让我不要回家了,就在姑妈家过寒假,让我觉得很意外。原来是堂姐病情加重,已经由心理障碍向精神病发展了,天天在家吵闹,不止是她家里人,整个小村庄都被她闹得鸡犬不宁。刚开始时,人们还可怜她,还会听她不厌烦地一遍又一遍地哭诉命运对她的不公,可是,慢慢地,人们看到她就避开了,就像鲁迅笔下的祥林嫂,只不过是对于祥林嫂的遭遇,我们都知道是封建社会中人们的麻木和冷漠所致,而对于堂姐,我仅能像她一样——归宿于命运。
堂姐不是一出生就是盲的,而是在五岁时生病所致。本来,生长在这样一个落后的小山村,又是盲人,堂姐的命运也就是像广大的农村女孩一样,低调地长大、结婚,然后又像大多数农村妇女一样平淡地过完下半辈子。可是,命运对她好象总有“特别”待遇,就在堂姐十五岁,伯母已经开始着手为她找婆家的时候,县里开办了一所盲人学校,面对全县招生,挖到了村里,找到堂姐家里来了。出于堂姐的年龄、家里的经济状况等方面的综合考虑及在盲人读书是否有前途的质疑下,本来只有从小就喜欢跟我们去学校听课的堂姐同意去读书,后来,在老师“一个也不能少”的精神感化下,伯伯和伯母终于同意,而且经过考试,老师们许诺,根据堂姐的水平,在学完一年级的盲文基础后,可以直接跳级到五年级。后来更喜人的是因为堂姐在学习方面的良好表现,一位港商愿意资助她读完初中的所有费用。我们都以为,堂姐黑暗的世界可以灿烂起来了。
可是,从落后的山村中走出来,环境的巨大改变,再加上年龄上和同学的差别,在无法适应环境和不能与同学很好相处的情况下,堂姐从内向走向自闭,发展到严重的心理障碍,最后不得不休学。在休学前,她曾对我说过很多,同学因为出身于农村而嫌弃她,经济的贫困而低看她,年龄的偏大而排斥她,她说她不会在乎这些,因为她同学还小,不懂事,但却无法忍受有的老师也如此对待她。她说她能改变的只是自己,对于她的出身她是无能为力的,为什么因为这些而这样对待她呢!我对她说我在学校有时候也会有这样的待遇,但我们已不能选择,也没有能力去左右别人对我们的看法,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靠我们的拼搏,努力去改变自己的命运。她当时还和我约定,一定要努力拼搏,一定要成功,一起创造美好的未来!可是,她还是过不了那个坎。休学后,她把所有她遭受到的不公平待遇都归咎于伯伯和伯母的不对,她整天闹,整天哭,责问伯母为什么要生下她?为什么又让她的眼睛变瞎?责问伯伯为什么没有能力改变贫穷?在得不到答案后,又在村里一家一户地串门,对人们哭诉她的不幸,而在家家户户看到她就闭门后,就天天在院子里对着天空问老天爷有没有长眼睛,为什么对她这么不公平,同时,把找倾诉对象的希望寄托在远方读书的我的身上,每天都问我妈我什么时候才放假,于是,就出现了我妈妈不让我回家过暑假的电话。我知道,妈妈是怕影响到我就快来临的高考,但我还是回去了,从小一起长大,他所有的心事都和我分享,我比任何人都了解她,况且,她所埋怨的“命运的不公平”,我也亲身经历过,有着深深的体会,只不过是我能够平静看待,比她幸运了一点。这样,我有什么理由去害怕她,有什么理由去躲避她呢?
回家后,她天天粘着我。晚上,我们想小时候一样,挤在一张床上,每晚都聊到很晚。我没有太多的劝解,但只是几天,她就显得平静了很多,我知道,她只要拥有一个能够理解她的倾听者,就够了!然而,我们真的不能主宰什么,哪怕是一点点,那么的一丁点!回家没几天,我就病倒了,住进了医院。而我还没出院,堂姐就被医生从院子里给接走了。他们说医生来接堂姐时就跟当年老师来接她去读书一样的热闹,村里人都在围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