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拉萨后,同行的麦克就安排好前往直贡梯寺观天葬的行程。其实天葬于我还是个完全陌生的观念,只道听途说的知道那是藏族的一种习俗,就是人死后将尸体喂食秃鹰,其他一无所知,充满神秘。出来时没有计划安排行程,也没有查看相关资料,一路随性即往,打那行那,也就随遇而安了。
凌晨三点,司机敲响了旅馆的门。车是丰田62越野车,这是进藏以来搭的最好的车;路是坑坑洼洼的土路,虽然颠簸,却远比滇藏线舒坦,起码少了塌方泥石流的危险,少了修路堵车的等待。伴着高原上的星光,车摇摇晃晃的带着一群迷迷糊糊的人朝拉萨以东墨竹工卡境内的直贡梯寺前进。
抵达直贡梯寺时,天刚蒙蒙亮。高原九月,已是寒气逼人,裹紧衣服,仍觉难抵寒意。远处的山峰经夜晚的寒气一杀,铺上一层白霜。连绵群山,竟座座白了头。
直贡梯寺就坐落在群山俊岭之间,寺院依山而建,气势不凡,非常状观。直贡梯寺系直贡噶举派的中心寺院,初建于1179年,当时是个很大的寺院。由于在萨迦王朝时期,和萨迦寺不和,1290年萨迦寺举寺千里奔袭,把直贡梯寺杀个鸡犬不留。那场大战中直贡梯寺的建筑几乎焚毁殆尽,后来才慢慢恢复。
直贡梯寺有全藏最著名的天葬台。世界上最著名的天葬台有两个,一个是印度的斯哇采天葬台,另一个就是直贡梯寺天葬台。据说,经过直贡梯寺活佛灌顶的人,灵魂可以出窍,进入三善趣境界,而不会下地狱。因而,许多人不惜千里送死者来此天葬。今天就有三位死者举行天藏。
不久,运送死者的车子来了。尸体蜷曲成胎儿状,用白布裹的严严实实,摆放在院子里。很小,乍一看,还真不知道里面居然装着死尸。十几个身着绛色僧衣的扎巴围着念经超度。
超度完后,尸体则由背尸工背到直贡梯寺背侧山上的直贡坛城。山路陡峭,且距离不短,背尸工须一步不歇的背到天葬台,看来难度不小。背尸工后面是天葬师,再后面跟着一行观光客。一行人蛇行在陡峭的山坡上,象一支送丧的队伍。
直贡坛城在山顶的一片斜坡上。四周围着高高的铁栅栏,想必是防止天葬时有人乱拍乱照。天葬是不允许拍照的。斜坡上方有几座藏式塔,据说是直贡梯寺的高僧的舍利塔。塔与塔之间悬着长长的经幡,一阵风吹过,经幡乱舞,哗哗作响,有点鬼气森森。
一股腥味扑鼻而来,前面就是天葬台。
天葬台就是一片圆形的卵石圈。卵石上而满了暗红色的斑点,缝隙之间满是黑色污物,圈旁有两个圆木柱,上面有密密麻麻的刀斧印,呈暗红色,还有细碎的骨头渣子。弥漫着浓浓的刺鼻的腥味。感觉象到了刑场。
三具尸体就放在天葬台中间。
天葬台的西面,是个大香炉。炉里煨起的桑烟袅袅升起,据说这是给老鹰发出的信号。
一位老天葬师远远冲我微笑。他的目光犀利,脸膛黑红,阳光和皱纹使他的面孔像个风干的苹果,让他的笑容显得阴戾,并且狰狞。一股寒气直冒天灵盖。
不一会儿,从四面八方传来一阵响动,仰头一看,老鹰,天上满是盘旋的老鹰。接着,那些老鹰一只接一只从头顶掠过,空气中充满了“哗—哗”的声响和一股恶心的骚臭味,到处是张开的翅膀,又宽又大,飞快而平稳的往下飞翔,停在天葬太东北面的山坡上。片刻,那里就密密麻麻站满了秃鹰,一大片麻鸭般的褐灰色。他们肆无忌惮的摆动那刺眼的秃头,晃动巨大的翅膀,贪婪的盯着天葬台上的尸体。
过了一会儿,三个天葬师手拿一尺来长寒光闪闪的铁刀和长柄弯钩走上天葬台。他们先把白布袋一刀剖开,露出尸体。裸体的两男一女俯身向下,心安理得的趴在卵石圈上。剖割的第一刀是从后背的背肌开始。三个天葬师各自一具尸体,由背部主干向四肢运刀,先是上肢,接下去下肢。锋利的铁刀在筋骨和血肉间穿梭自如,轻轻旋了几旋,如同拆卸零件一般,把大块大块的血肉卸下来,“吧嗒”的扔在地上。任你是金刚不坏之身,怕也禁不起这刀刃的飞旋剖割。
鹰群嘎嘎叫,有老鹰展动翅膀想飞过来,有几只甚至小跑着上前。
死者的亲戚马上跑过来,朝着鹰群舞动手臂,吆喝着,叱骂着,仿佛与游行示威人群对峙的防暴警察,防止它们有什么越轨的行动。鹰群马上后退,呆在斜坡上,贪婪的盯着尸肉。
转眼就已收拾好背部,天葬师便将身体翻转过来继续剖割。从胸部到四肢,再从面部肌肉到头皮,用钩和刀,游刃有余。前后不过十分种,三具尸体便骨肉分离完毕。然后,天葬师又将那些大块的皮肉砍成小块,放到一边用布盖好。
收拾停当,只听见一声呼哨,一人揭开蒙住血肉的布,天葬师马上退到一边,那些秃鹰犹如百米冲刺,呼啸而来,一头扎进血肉里,跳跃撕抢,奋不顾身,一场混战,可谓血肉横飞。
片刻,天葬台上只剩下一群秃鹰和三具血淋淋的骨架以及一片血污。天葬师上前赶走秃鹰,收拾狼藉,把骨架拖到大木桩旁,又在木桩上用石头将骨头连同头颅砸碎,拌上糌粑,搅和均匀,扔进天葬台中间。鹰们又是一拥而上,把它吃的一干二净。据说只有被鹰吃干净的人才能随鹰上天堂。
前后也不过半小时,就半个小时,三具完整的尸体已经烟消云散去,只剩下天葬台上的一片血污。没有一种感观能象天葬那样更震撼人心,更能撞击人的灵魂的,一个关于生与死的沉重话题血淋淋的摆在面前。人生在世,草木一秋,赤条条的来,赤条条的去。生到最后无非为了死,也逃不出一死,那么,我们该怎么去活?活出一个真实的你,活出一个充实快乐的你,这便是生的真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