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飞驶在初冬的旷野。
视野里,到处都是一派落英缤纷万木萧条的景象。霜风阵阵,裹着一袭寒意迎面扑来,我不禁打了个冷战。
哦,冬来了,大地沉寂如一潭死水,激不起任何诗情画意了,一股帐然若失感涌上心头。
蓦地,我眼前一亮,既而一阵惊喜,几乎失声叫起来:“油茶花开了”
不错,列画已缓缓驶入一片油茶林中,荒凉的山坡上,盛开着一树树油茶花,如雪如玉,那么耀眼夺目,繁星点点般铺在碧绿的叶片间,给寂寞的山野镀上一层春意盎然的画图。我仿佛闻到了淡幽的花香,吮着了甘甜的蕊液,身心都陶醉了。啊,油茶花,你没有选择万物萌生欣欣向荣的春天,没有选择繁花似锦绿树成荫的夏天,而是选择了衰草茫茫万花凋零初冬,给人们荒寂的心带来了多大的慰藉呀,又勾起了我多少的情思!我情不自禁呢喃一首儿歌来:
“茶子树,开白花,
风吹霜打都不怕。
蜜儿甜,果儿大,
榨出油儿顶呱呱!”
这首歌,是童年的时候,母亲教给我唱的。那时,母亲好年轻,有着油茶花一样白嫩的脸,有着油茶果一样闪亮的眼睛,有着油茶蜜一样甜润的歌喉。她常常同村里的大婶们一起,清早起床,扛着锄头挎着背篓,去村后山的大队林场新垦的幼茶林,拓荒除草。每每黄昏,放学回家的我,总爱蹦蹦跳跳来到茶林里,扯着母亲的衣角,仰脸问:“妈,有泡泡吃么?”
那时,在我们这些只有七八岁的乡下孩子心目中,世界上最好吃的东西莫过于清明时节挂在茶树上那些小灯泡样的茶泡了。那白松松胀鼓鼓甜涩涩的茶泡泡,可好吃呢。然而,每一回,母亲总是慈爱地抚摸着我的头这样回答;“傻孩子,早着呢,等你努力读书考上了中学,它们也就长大了,生泡泡了。”
从此,我开始用功读书,生怕万一考不了中学,茶树们老长不大,我就吃不到泡泡了。
日子一点一点地流逝,几年后我果然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镇中学,村林场那处幼茶林也真的长大了,那年深秋还绽放出了白嫩的花儿。我好高兴啊,望着母亲因长年劳累而日益消瘦憔悴的脸,欣喜地叫:
“妈,明年春上我们有泡泡吃罗有泡泡吃罗!”
十二三岁的我,毕竟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我又怎会想到,那些日子,可恶的癌细胞正悄然吞噬着母亲的胃,吞噬着母亲年仅四旬的生命。终于,在那个霜风刺骨的寒冬,正在茶林菜地给白菜施肥的母亲一下累倒。她还没来得吃上第一个茶泡,就永远地和她钟情的黄土溶为一体了,犹如一朵过早凋零的油茶……
而今,十几年时光过去了,昔日那个盼泡泡吃的小娃儿,早已在风雨中摔打成人。漂泊异乡的我,多么想回故乡去,看一眼母亲和姐妹们亲手栽种的那片油茶林啊。上月父亲捎来几公斤茶油,说今年家乡的茶子大丰收,家家户户都比往年多交了茶油售国家,想这个时节,家乡的茶山正盛开着洁白的花吧?
“呜——”列车长鸣声把我从遐思中惊醒,隐隐约约听到远处茶林里传来的撩拨人的情歌,哦,是几个红衣农妇在茶树松土除草呢。我忽然意识到:在伟大祖国的广阔山村,有多少像母亲一样普通而平凡的农家妇女,日夜耕耘在自己的土地上,就像一朵朵朴实无华的油茶花,默默奉献着生命的光华和芬芳,装扮着共和国的秀丽山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