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中的主人公姓韩,是我高中的物理教师,也是我在高中生涯最为敬重的教师。
在执教我们的时候,他已经是近六十岁的老人了吧,那满头花白的头发,显示出他的年龄,那慈祥质朴的笑容暗示他有丰富的人生阅历,从而对人对事有一种从容和豁达,那生动有趣的讲解呈献出他对教学工作的热爱和呕心沥血。
我当时物理学得还算可以,也是一次的上课回答问题,我简单明了的回答,让他对我在教室里大加赞赏,也就是从此,我更害怕回答他的问题,我怕我偶尔一次回答得不好,让他失望,所以上他的课,我总是有点紧张,可偏偏他又是那么喜欢让我表现,这又让我产生了逆反,去故意不好好回答,从而让他对我失去耐心,但他没有,还是一如既往地对我以鼓励,从这我能感觉得到一个教师的宽容和大度,他能纵容他的学生的任性和不懂事,而不会对他斤斤计较。这也是我更加敬重他的原因。他也为我如何去当好教师找到了一个标准。我爱我的学生就象他当年爱我们一样,我能纵容我的学生的不懂事和任性,就象他当年纵容我一样。我想做个象他那样的好教师。
可能是我们的表现总不能让他满意,他上课时总爱絮叨,生我们的气,记忆中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教了三十年了,还没见过你们这样的学生。我当时的感觉,是这个老头太认真了,我觉得我们已经学得可以了,和其它的班比起来已经不错了。现在当了教师以后,才能更深地体会到当时老师的那种爱生情深和恨铁不成钢,他不想他的任何一个学生不成器,所以才对我们才更加严格要求。
他在讲课之余,总是告诉我们,别只知道玩,比如星期天,玩上半个小时就要学习一会儿,不能只是玩,当时的我也确实爱玩,玩到星期天从来不舍得看书的程度。有一次,我和一个同学在他家的门前打羽毛球,他在学校住,门前有一片宽广的空地,所以经常有人在那里玩。当时他好象是出来提开水,去时我们再打,到回过来后,我们还在打,显然韩老师肯定认为我不把他的话当成一回事,干脆家也不进了,就站在门口看着我们打,笑眯眯的。我呢,当时也是年轻气盛,自认为很有个性,想看看韩老师到底会怎么去处理,就耗上了劲,这样呢,僵持了足足有半个小时还要多,韩老师一直在那里站着,笑着,看着我们,我不好意思了,或者说我不忍,因为我觉得自己理亏,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我不该拿那么大年纪的老人对我的爱心来打赌,让他伤心。于是我先投降了,我们就撤兵,离开了他的家门口。看到我们走了,韩老师或许在想,我终于胜利了,学生肯定还是记得我的话,去学习了,可他怎么会知道爱玩的我只是作了战略转移,又去其它的地方打去了。
当时韩老师有个幸福的让人羡慕的家,爱人也是我们学校的一名教师,两个人处得非常好,每每在晚饭后,经常在校园里看到他们两个边慢慢地散步,边聊着,伴着夕阳红,那是一幅让人感动的画面。韩老师有三个孩子,两个男孩,一个女儿,一个比一个优秀,女儿上的是名牌大学,好象上的是医学院吧,大儿子上的什么学校我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也是名牌大学,记得最清楚的是他最小的儿子,因为和我是一届,总是考我们全校第一,而且比第二名,足足要高出几十分,到我们毕业时,他考了北大。
是不是人只能生活在一些不如意和残缺里,才是生活的真实?人太幸福了,是不是能引起老天的嫉妒?
还是我们在高三的那一年,他的妻子患上了不治之症,乳腺癌带走了韩老师的另一半,在他夫人的追悼会上,我看到的是让人心碎的一幕,在要和妻子的遗体告别时,我敬爱的韩老师,两行混浊的泪水,说不尽他的悲伤,张着嘴,手向前伸着,伸向那再也无法拉醒的妻子,他被人给拦住了,确切地说,是给扶住的,我觉得他快要倒下了,身体上的精神上的不支,让我觉得此刻他不是一个威严的教师,而只是一个可怜的老者。她要被送走了,送到另一个世界里去,这是我第一次感觉到生离死别的滋味,并且是我心爱的教师充当的主角,我哭了,泪水再也不能被我强迫留在眼眶中,我不能再看下去,拉着我的同学离开了。这么多年,想着韩老师那只伸向空中却什么都不能挽回的手,我的心就一阵酸楚。
到后来毕业了,离校的前一天,我们几个同学凑了些钱,给他买了几盆花送过去。那时,学生的身份注明了我们经济上的贫穷,送的也不是太好的花,但是当时就觉得送花给他是比较合适不过的礼物吧,因为他就是育花人,他培育的是我们的心灵。
毕业还现在已经十多年了,心中一直惦挂着他,不知道失去妻子后,还有谁会陪着他散步?还有谁会陪他闲聊?还会谁陪他到夕阳红?
可是因为太多事的缘故,上学,毕业,工作,成家,孩子,学生,各种琐碎具体的实际充斥着我生活的全部,让我这么多年下来,一直没有去看过他,心中老有一丝不安和愧疚。
还是在前两天,听同学说起他的事,说起他的家人,不由得我落泪了。
他的大儿子已经不在了,他的女儿也不在了,还有他的小儿子,人在日本,已经离婚,好象也有病,一种家族遗传病,把他的亲人给几将全部带走了。
为什么?老天为什么这样去捉弄一个这么善良的老人?年龄的不便已经够他不能自顾了,为什么还要加给他那么多的伤痛,我真得接受不了,这一切为什么要发生在他的身上。
老年失妻,晚年再丧子,并且一个个是那么优秀,这怎么能让他承受得了?
为什么人世间这么多的不幸都加在了他的身上,离去的都永远不再有难过,可是他们却将这不能化解的哀痛留给了生者,都说上天有灵,为什么不能给他留下他最后的一个亲人。以后的日子你会怎么度过呢,我敬爱的老师。
我无法再写下去,唯有泪千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