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以来,走夜路已经成为我生命行程的主要部分。摩托车的里程表上已经有6458公里了,大约有5000多公里是在夜路上走过的吧。
这家和学校两点之间是一段之字形的乡村公路,两侧是广阔的田野,三九天的风也许将大地上的生机卷到天的尽头,或者埋藏在灰黄而僵硬的大地下面。路边疏疏落落的有几棵丈把高的柳树,此时早已是光秃秃的没有一片叶子。瑟缩着手脚,铁青着还不算苍老的脸,任风儿吹拂,那是耐不住风儿的纠缠,低声地清啸吧。太阳早已沉入山底下,此时可能鼾声四起了吧。因为明天它还要精神抖擞地出现在东面的山梁上,还要走这日复一日的不变的行程吧。
路的左侧是一字排开的坟头,我数过大约是一百七八十个,哦,新近又添了一座,那在坟头插的银光闪闪的花圈,老远就能看到,一年半的时间里已经添了六座新坟!那棺木的朱红和硕大一如在眼前,接着那送葬的队伍或盛大或寥落也一股脑的浮现出来,打幡儿的既有白色孝衣盖不住的肥嘟嘟突起腹部的孝子,也有臂缠孝布干瘦孱弱的老头儿,埋葬在或薄或厚棺木里人儿的模样……唉,别再胡思乱想下去了……拐过弯路跨上小桥就要进村了。
突然我感到身后似乎扔下了些什么,回头望望,只见有风中朦胧的秃坟。冥冥中似乎有轻盈的随风而舞的,薄如青纱的灵魂在呼唤,是你们吗?随风飘荡的灵魂?怎么,是要我把你们装进口袋,夹在腋下,或躲进袖口,附在我的身上?我担心不会咬我一口吧?可你们会吸收我身上微薄的热量,我可能要冻死吧?可是你们也是怕光的,回到家你们要躲到哪儿?去吧,那村头有一座破旧的小土屋,里面可以容你们栖身,不要学那挂在枝头随风招摇的塑料薄膜,破破烂烂的衣着,脏兮兮的模样,还有可恶的呜呜的哭声!
车吼叫几声,划破夜的死气。死去的灵魂也惊惶的跳下河去,一漾一漾的,消融在黑色的水波中,似乎是他们留给世界的那最后几口喘息……
我嘴角微微一动,滑出一个“嗤”来,连自己都不知这声音来自何方。——好漂亮的魔鬼的故事!心里又涌现了这个古怪的念头。
驶进自家小院,暖融融的灯光洒满地面。打开门,妻儿早已睡熟了。看着妻微微泛红的脸,还有不满五岁的儿子那花蝴蝶一样的两腮,我心中溢满了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