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狗

山里的农户几乎家家养狗。

山里的狗当然没有高贵的血统，也没有奇特的姿色，更不会表演鞠躬、握手、衔鞋……之类的逗人怜爱的小把戏。

山里人也爱狗，但爱的程度似乎远没在城里人那么深，倾注的感情色彩也似乎没有那么强烈，既不会给它美容、洗澡、刷牙、更不会给它牛奶喝、火腿肠吃。

狗在山里的农家不是女主人的宠物，至多只是孩子的玩伴。

生长在山中农户中的狗是普普通通的，惟其普通，也许更像狗。

狗在六畜中位居第五，但在山里，它的地位往往显得比鸡、比羊更重要。

山大人稀，常常一户人家便可独占一个山头。山里野物多，时不时会潜入农家偷鸡盗猪。如家中有狗，便可以吠声报警了。有一年，我夜宿某山村，夜半时分，忽听得吠声震天，急忙披衣出门观看，隐隐约约间但见一只大虎正狂奔而去。村民惊呼：好大一只“老八子”！这一夜，村中群犬一直吠个不止。

在山里，狗的看家护家倒不是为了防两只脚的贼，而是为了防野物，但较之虎豹，狗尚属弱者，因此一些住得特别偏僻的农户一家竟会养上好几只狗。山民讲，狗若碰见了虎豹，会吓得浑身只打哆嗦，如果成了群，见了虎豹，也能勉强招架一阵子。

山里的狗平日看起来也是低眉顺眼的，但发起威来也怕人。特别是有陌生人路过时，它会追赶着狂吠不止。你捡起块石头装着要砸它，它即回头鼠窜几步，待到你又开始走了，它又箭一般追上来，有时甚至是好几只结成团伙围定你张牙舞爪，作势欲扑，倘若无主人闻声赶到，你是很难脱身的。好在这种爱狂吠的狗，却轻易不开口伤人。山里人常说：叫狗子不咬。咬狗子不叫。山里也有那种悄无声息地凑上去给你一口的狗，但少，一旦狗有了这种恶习，主人家断然是不会再要它了的。

山里的狗凶悍，养狗的人家却厚道，绝不会像城里的某些恶少一样唆使狗去吓人、咬人。如果自家的狗吓着了过路人，主人除了当面将狗呵斥几句甚至给一巴掌、踢一脚外，还会笑着向过路人赔小心。

山里养狗的人家是不食狗肉的，狗死了都是埋掉。但平日里狗也受不了多少优待，剩菜剩饭就足以打发了。不过在逢年过节时，主人也会犒劳狗一顿，那也无非是多给点肉骨头，吃食里多来点肉汤而已。

狗在山中因为不是宠物，所以山民常以幼狗赠人，但从不曾听说过弄到市上去卖的。

宠物者，玩物也，而人类最初驯化狗、饲养狗的目的，并非是为了玩的。

狗生于山中，平平常常地活着，倒真比锦衣玉食地被人宠爱、被人玩赏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