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山里,香椿树是一种极普通的树。
但普通却不意味着它没有一点儿奇处,这就像普通的人一样,身上或多或少地会隐藏着一些与名字大相径庭的东西。
吃树叶,通常只是贫穷生活的写照,但香椿树的嫩叶,却是山里人的一味佳肴,就是连享用惯了鲜肥的城里人,也是乐于掏钱吃吃新鲜的。
茶树的嫩叶可以炒制成茶叶饮用,制作的过程很复杂,但香椿树的嫩叶当菜食用,却非常简单、省事。
每年春,香椿树新叶勃发时,人们便采些回来食用。最通常的食法是香椿炒鸡蛋。此菜有股说不出的怪味,而且极浓,初食者会感到有些不适应,不过一旦吃顺了口,倒觉得就是那股怪味值得回味。及至吃喜欢了,每年一到春上,心里就痒痒的。
会过日子的山里人,常常把新鲜的香椿叶子晒干,或是腌起来,作常备的家常菜食用。当然,那味道较之新鲜的肯定是差了一大截子。
香椿树的奇处,严格地说还不是那可食用的嫩叶,而是在于它的躯干。
山里的树木很多,有的以木质坚硬见长,有的以纹理细致名世,比如樟树,做箱子可以不生虫子;比如泡桐树,做箱子既轻巧,且能防潮、不过油烟子。
香椿树是山里人的宠物,除非它自行死去,一般是没有人砍伐它制做物什的,更不会塞进灶膛和火炉当作柴薪。
三十多年前,我在山里教书时,常见学生们都备有一个木制的圆筒,保温瓶般粗细,长不足一尺,里面装着炒好了的菜。山大人稀,山里的孩子读中学往往要跑几十里山路,因而大部分学生都是住读,一般一个星期才能回家一次。在学校,吃饭的问题尚好解决,带来的粮食一煮一大锅,分着吃就行了。但菜呢?却得从家里炒好了带来。
学生们告诉我,这种菜筒是香椿树制的。用香椿树做菜筒有一个其他的树种所难及的好处,那就是装在里面的熟菜不易馊,保存七八天不成问题。学生们还告诉我,制作菜筒很简单,就是锯一段死去的香椿树,先将树干里腐朽了的部分剜去,再加上一个盖子就行了。
香椿树菜筒子里装的熟菜隔了七八天还不会馊,我没有尝试过,也不敢断定,但山里的孩子读书的艰难我却永远忘不了。
每当在春日陶然于香椿炒鸡蛋的怪味中时,我总要想起深山,想起我当年的学生们手中的菜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