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北仑河大桥,就是越南了。
虽然仅一河之隔,但毕竟是异域他乡,理应有几许初出国门的兴奋,但一眼掠过显得有些、冷清、萧索的远山近水,袭上心头的感觉竟是怪怪的。
亚热带的阳光好灼人,脚下的这片土地似乎在微微颤动,而模糊的岁月渐次清晰起来,复化作排排栅栏横亘在眼前、脚下……
就在这时,她迎面而来,如一朵急速飘动的云。她是越南一家旅游公司的导游,是专程来接我们这群人的。
她似乎也显得有些紧张,脸上虽然挂着笑,但那笑意显得不太自然,仿佛是粘上去的,一阵风过就会掉下来。
我还是这么近距离地看一个越南女子。她个子不高,打扮与一般规规矩矩的中国女孩子差不多,没有浓妆艳抹,没有披金挂银,显得很是朴素,很是干练。她的肤色很白,眼睛很大,但脑后挽着的髻,脸部稍显生硬的线条,不仅损害了应属于她的清秀,而且隐隐地带来了几许寒意。
第一眼的印象说不上好,这个俏丽的女孩大约很凶吧——不知是什么原因,我竟如此猜想她。
其实,她一点也不凶。
到下龙市尚须坐几个小时的汽车。
路不好,窗外的风景又千篇一律,实在乏味。幸亏她也在我们乘坐的这辆车上。
“欢迎大家到我们越南来!”她一句寻常的开场白,顿时让我们的精神为之一振。
她说的是汉语,虽然是那种广东味很浓的普通话,却没有我们国内的一些模仿者着意强调的哆和酸。她说得很流利,每个字眼都咬得很准,当然在个别的地方显得有些吃力,仿佛是用了很大的气力才把那个字挤出唇来。
她继续说着:“如果大家能叫我阿玉,我就非常高兴了。”
于是满车的人都唤她阿玉。
“阿玉,那是漫水桥吗?”
“阿玉,那标语是什么意思?”
她有问必答,脸上始终充满笑意,而这笑也斩渐变得真实了。
“阿玉,你的中国话怎能么说得这样好?”
“我是从河内师范大学外语系毕业的,当然会说的哪!”
“那你当过教师吗?”
“我毕业后就在河内当教师,后来我想我还年轻,跑得动,就干了这一行。”
“阿玉,教师和导游哪一行更有意思?”
“这不好比较的,都有意思,我都喜欢的。”
“阿玉,去过中国吗?”
“去过的,没走远,只到了东兴。”
“还想去吗?”
“那是当然的哪!
……
就这样随随便便地聊着,气氛极轻松,她这时的神态宛如一个天真活泼的小女孩,而我们似乎也忘却了她的身分,硬是把她当作了一个不期而遇的旅伴。挺有趣的是,居然没有人称她一声小姐。在以后的几天,大家仍是不分场合地唤她阿玉。
阿玉很敬业,每到一处,她都跑前跑后地张罗着,住宿、吃饭、游览……她总是在你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在你面前,给你介绍,给你解释,给你帮助。
游下龙湾那天,她换了一身民族服装(有点像中国的旗袍),脑后的髻也不见了,代之以长长的秀发。衣服是大红的,把她的肤色衬得更白。她蓦然出现在我们面前时,大家齐声喝彩:“阿玉,好漂亮啊!”她显得有些羞涩,连声说道:“谢谢!谢谢!”
在风景如画的下龙湾海上,不知是谁最先提出的:“阿玉,我们一起合影吗好?”
她高高兴兴地答应了。
一个又一个人与她合影,她始终笑着,笑得很甜,很含蓄。这时不知是谁悄悄地说了一声:“阿玉真的很美。”
阿玉的确美。她既不像一些饶舌的导游小姐让人讨厌,也不像一些大大咧咧的导游小姐那样令人反感,我也抱妹妹更不像一些生着法子将客人往商店里领的导游那样让人反感。她总是那样亲切,那样随意,就像是众人的一个善解人意的小妹妹。她人性中美好的东西,在一件件小事中,于不经意间自自然然地流露出来了。我不禁暗暗自责:这么好的女孩子,我怎么会觉得她凶呢?
阿玉非但不凶,而且善良。越南太热,加上日程安排得太紧,夜里十一点多时,一位同伴突然犯病,且是心脏的问题,大伙都急得直搓手。阿玉闻讯赶来,赶紧就去请来了医生。医生看过后,说没事的,她却不放心,对大伙儿说:“你们都去休息吧!她交给我了。”就这样,她硬是陪了一夜。
我也得到了阿玉的帮助。在芒街,我想买几瓶香水,但既不懂得品质的好坏,又不会“砍价”,正在摊前犹豫时,忽然看见阿玉正带着几个同伴走过来,赶紧叫住她:“阿玉,这香水怎么样?”
她显得很内行地打开放鼻子边闻闻,点点头,轻声问我道:“要你多少钱?”我把价格一说,她随即很干脆地说:“可以,买下了!”
……临别之前,阿玉的脸上居然没有了笑意:“我们就要分别了,我们这几天相处得很好,我很感谢大家,感谢大家,欢迎大家再到越南旅游。这是我的名片……”人们纷纷接过她的名片,也接过那片真诚。
又走过北仑河大桥了,越南已留在身后,忽然有人惊呼了一声:“阿玉!”大家一起回头,只见阿玉还站在桥的那头,脸朝着这边。我们不约而同地举起了手:“阿玉!阿玉!”
她依然站着,向我们挥动着手……